他想起那日的情形,暗暗庆幸自己还有几分理智,但他对这样的事厌恶十分,连带着恶心做这事的人,他将话说得直白,压根不曾给她留定点儿面子。
舒嫔听得赧然,面上腾的一下变红,就要出言辩解,她的确想皇上意乱情迷,但却没有使用用药这样下作的法子,可还没等她辩解,就听闻瞻再次开了口。
“你觉得你可以很像她?觉得只要像她,朕便会糊涂动情?”闻瞻望着那张被眼泪沾湿的脸,隐隐想起昨夜她的面容,无论是肤色,还是眉眼和薄唇,每一个细节都像极了江知宜,连身上的药味都有几分相似。
思及此处,他轻嗤一声,满是讥讽的接着道:“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换不成真的,那些下作法子对朕不管用,她身上是什么味道,朕记得清清楚楚,你弄的再像,也是无用功。”
若不是他那日靠近之后,嗅见舒嫔身上的味道,兴许一时还回不过味儿来,但就是那样相似的汤药味,让他猛地醒过神来,眼前的人不是她,再像也不是她。
舒嫔被戳破心事,更是无地自容,她望着座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的人,只觉这人当真是绝情绝意,入不得他眼的人,得到的只有这样的待遇。
她咬了咬唇,让自己止住眼泪,倔强的看着他,坦然道:“臣妾的确抱有侥幸心思,以为只要像江姑娘几分,便会入得了皇上的眼,这样的事情臣妾认了,但下药一事,不曾做过就是不曾做过,臣妾万万不肯认。”
“舒嫔怎么还没弄明白,你觉得你的错在有没有下药吗?你应当知道的,朕一向不理什么道理,你做了朕讨厌的事情,自然得受罚。不过你既然如此执着于下药的事情,那朕也该让你认个清清楚楚。”闻瞻抬起手来,用腕子拄着下颌,转头望一眼李施,嘱咐道:“把人带上来吧。”
李施听命出了大殿,不一会儿便押了个宫女进来,那宫女刚踏过门槛,便径直往舒嫔身边走,而后一下扑倒在她膝边,叫喊着:“娘娘,奴婢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本以为不过一点儿寒食散,服过之后过一夜,便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奴婢真的没想到”
“清清音。”舒嫔接住来人扑来的手臂,犹有些不可置信,要讨好皇上的事情是两人商讨过的,化什么妆容、穿什么衣裳,连身上的什么味道的细节都商量好了,但是她却没告诉自己,连端来的点心中都有问题。
“娘娘,奴婢本来在昨夜您回来时,就想告诉您的,但奴婢心存侥幸,不敢告诉您,怕您怪奴婢。”清音低下头,刻薄的三角眼霎时淌下泪来,一向语出刀子的嘴,此时却说不出本句辩解的话来。
那寒食散的确是她背着娘娘下得,她没得辩解,唯一的不愿就是非但事不成,还连累了娘娘,她有意一个人担下罪责,左右不过一条奴才的命,不值当的什么,但是直到今日李施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事儿她一个人担不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嫌我使得法子还不够脏?”舒嫔握紧她的腕子,直把白皙的肌肤攥成指印来,仍直直的望着她,等着她给出个答案来。
“奴婢也不想,奴婢也不想的,可是奴婢不得不做,就算是为了您,奴婢也得”清音振振有词的嘟囔着,用泪眼朦胧的双目呆呆的看着舒嫔。
她随着娘娘进宫,不但是娘娘的贴身侍女,更是府中的人,老爷传信来,要她帮娘娘下定决心,绝对不可再这样不温不火的呆在宫中,长久以往下去,根本就是在自取灭亡。
她没办法,她不想瞧见娘娘像老爷所说的那样,有些娘娘下不定决心的事情,她就帮助娘娘决定,她下定决心,她得再努力一把,助她一定要事成。
其实在下药之前,她仔细问过,就她放的那点寒食散,并不会伤害到龙体,只是起些催动的作用罢了,过一会儿那药性便会发散掉,她想着想着一举事成,这事儿谁也不会发现,却没承想失败的如此彻底。
舒嫔背过面去,不愿再听清音辩解,所谓的为了她,就是瞒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亏她还在皇上面前口口声声的狡辩,说她绝不会使如此下作的法子,可是清音做,和她自己做有什么分别?
她颔首跪拜在地上,许久不曾抬起头,只道:“皇上说得对,臣妾的确是在无用功,妄想用不入目的法子,凭借一时之欢栓住皇上,让皇上对我多几分怜惜。”
她言语之间满是绝望,将自己贬低至甚是卑贱的地位,不疾不徐的接着道:“臣妾认罪,无论是妄想利用江姑娘得宠,还是别有心机的给皇上下药,我都认了,请皇上处置吧。”
就算清音不说,舒嫔也知道,这事儿绝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至于后面还有谁的缘故,她早该想到的,父亲那封诉苦的书信传来时,她就该意识到的。
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别的法子,她宁愿将此事挡下来,也不想皇上将这背后的种种都拉扯出来,若是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就算她没有得宠,也算帮了父亲一把吧?
“舒嫔这会儿倒是肯认罪了,可是意图谋害皇帝的罪责,你担得起吗?”闻瞻垂头审视着她,试图看透是什么让她下此决心。
“自然担得起,皇上是想要将臣妾贬去冷宫,还是想直接要了臣妾的性命,臣妾都无所谓。”舒嫔梗直脖子,与他对视着,不像适才那般唯唯诺诺,又张不开嘴的模样。
“好啊。”闻瞻不再看她,摆手示意李施过来,颇为冷淡的嘱咐:“命人押舒嫔去冷宫。”
话音刚落,舒嫔不等宫人去拉,甩开清音握着她的手,转身便往殿外走。
穿过镂空轩窗的那束阳光,还照在闻瞻的侧脸上,她的余光瞥过去,正看见隐在半明半寐中的身影,明黄色的龙袍,使他整个人都矜贵起来,与他们这些伏地跪拜的人拉开高低贵贱的距离。
这距离原本没有几个人可以跨越,但有个人好像轻轻松松便做到了,那人是个朝不保夕的病秧子,原来还是这深宫中的一只玉鸾。
转眼便到除夕,沉闷的重重宫阙之中,触目所及之处皆是红色,趁着朱红的宫墙和殿门,这样满眼的红,逼进眸中时,只让人觉得晃眼。
闻瞻坐在席上,手边是太后,紧接着便是各位王爷和公主,因宫中近来局势大变,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即使在新年这样的日子里,众人面上的笑容仍带着几分勉强。
闻瞻不在意这些人脸上带的是不是假笑,左右平日里的笑容也不见得多么真心,他就拄着胳膊,冷眼看着众人惺惺作态,因为他帝王的身份,不得不卑躬屈膝,即使再不满,也只能跪下磕头,点头哈腰的高呼皇上万安。
李施趁着众人看舞乐的时候,偷偷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办妥了,奴才已经通知过朝中各位大臣,说您今夜会择几位大人的府邸,亲自去送钟馗画,让他们都提前做好准备接驾。”
“朕说了要去镇国公府,你通知旁人做什么?”闻瞻面上显露出不耐,觉得他一贯爱将简单的事情弄得麻烦。
“哎呀,我的皇上。”李施暗道皇上做惯了主子,只知道发号施令的滋味,却不知破坏既有的规矩有多么艰难。
但这些话他又不能直说,只能接着相劝:“皇上,要是您二话不说,直接去镇国公府,那又得惹群臣不高兴,而且镇国公恐怕又要担心江姑娘会有什么事,咱们这样将消息散出去,将这事儿当成恩典,不管您去哪位大人的府上,他们都无话可说,只当您是看中择中的大人们。”
说着,他又怕皇上向来随性,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又道:“皇上,左右您要是喜欢在镇国公府呆着的话,就在那处多呆些时候,到了别的大人的府上,您就走个过场儿即可,只要您露面,对他们便是最大的恩典。”
闻瞻本就被眼前眼花缭乱的舞乐弄得发昏,这会儿听说去个镇国公府,还要弄出这么多麻烦来,更是觉得头疼,但是人有相思意,着实身不由己,就算麻烦,他也得像李施说得那样,挨个儿走个过场。
他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身旁装腔作势的众人,立即便要离开,但人还没起来,便被一旁的太后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