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麻辣小龙虾一行在中城召集旧部时,辣条和鱼香肉丝已经迅速回到夏满楼。昨夜的风波没有在这儿留下任何痕迹;就算老板一整天连影子都不见,伙计们还是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今天来这儿的客人显然更多了,连带着雅间都不太够用,前厅后院坐满交头接耳的飨灵。辣条跟鱼香肉丝一走进来,便立刻有混杂着各种意味的目光投来。作为珍宝馆的馆长,鱼香肉丝偶尔也需要到下城这种地方回收几件宝物,鱼龙混杂、情报流通极快的夏满楼无疑是她的首选,几个常客对她颇为眼熟,见两人进来,都打了个招呼。 辣条妩媚地对他们挤挤眼睛,一路领着鱼香肉丝来到地下室。出乎鱼香肉丝预料,原本应当满满塞满补给的地下室已经被打扫得整整齐齐,食材、药剂、珍宝被分门别类地打包好,而完成这些事、安安静静地在地下室等待她们的,不过是三个小女孩。 “辣条姨姨,东西全都收拾好了。” “辛苦了,小雪。”辣条一面说着,一面从包裹里翻出一支绿色针剂,慢慢从手臂上推入,“阿海伤得不轻,要一直待在书院。你们若想为他报仇,便快些准备好。” 报仇?就凭三个连伴生灵体都没完全觉醒的小丫头?鱼香肉丝皱着眉,毫不意外地看着三个孩子红了眼圈,泫然欲泣——然后就带着这样一副表情走了出去。 “这是做什么?”鱼香肉丝心中有些不舒服的预感。 辣条这时推完了半管药,抑住有些急促的呼吸,笑道:“馆长跟上去看看便知。我先安排着把这些货转出去。” 辣条的安排用不了多少时间。二女一前一后走出储藏室,在一个角落静静看着几个孩子们。那个金发的布丁族小女孩很快吸引了一个客商的注意力;鱼香肉丝听到那商人关切地发问: “小芒今儿怎么的,哭过了?” 小芒恰到好处地咬着嘴唇,上菜,不肯回话,眼中的泪水却快要溢出来。那客商不乐意了,提高了嗓门嚷嚷到:“诶,这谁欺负这小姑娘了,咱们小芒妹子平时都乐呵呵的,今儿是怎么了?” 这一嚷周围的目光都给吸了过去,小芒这时已经上完了菜,揩掉眼角泪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不是我,是阿海让人给欺负了!” 鱼香肉丝听到这里就是一惊,立刻要出面制止小芒;辣条却道:“诶,馆长,别着急,让阿芒把话说完。” 鱼香肉丝气道:“阿海的事如果传出去,以后有飨灵对他指手画脚,让他以后怎么过活!” 辣条嘴角一挑,道:“你现在已经知道阿海被堕神给侮辱了,你是觉得他很脏呢,还是觉得他该立刻自戕?” 鱼香肉丝立刻说:“我当然不会这么以为。可一定会有人——”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小鬼不一个人去死胡同玩儿,又怎么会被抓走了?” “——觉得阿海也有错。”鱼香肉丝握紧烟杆儿,勉强把下半句接上。可还没等她再对辣条说什么,最先觉察小芒异样的客商便大声说:“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小孩子爱玩儿怎么了,以前哪个胡同口儿不是玩儿的地方?” 立刻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附和说:“是啊,堕神来了以后,哪儿都不安全了,连孩子都保不了了,唉!” 先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那位嗫喏到:“哎,那也是那小鬼自己——” “他娘的,你就有胆子骂一个孩子。一个巴掌拍不响是吧,把脸伸过来我告儿你拍不拍得响!” 急脾气先生眼看就要动手,小孩子的哭声突然飘来,让场面一僵。这回哭的不是小芒,却是小雪。她原本就是个害羞内敛的软妹子,这一哭更是楚楚可怜,成年飨灵们赶紧放下手头争执,又安慰起来,却被这孩子边哭边灌进了许多堕神做出的恶事。近年来天城总有飨灵失踪,下城区这种混乱的地方更失踪案的重灾区,今天几个小童灵这么一哭诉,酒肆的客人暗暗一回味,便在脑中将种种恶事——不论那到底是不是堕神干的——与蛇君带来的走狗们联系了起来。 一时间,夏满楼里皆是偷偷摸摸的骂声;有干系的没干系的,都想在这场对堕神的怒骂中掺上几脚,仿佛与这么多飨灵有同一个敌人是一件特别光荣的事。鱼香肉丝皱眉,对辣条道:“这些人现在骂得狠,真打起来愿意出手的又有几个呢?” 辣条看她一眼,笑道:“馆长这就不知道了,兔子急了尚且咬人,这团火在天城压了很久了,咱们,只需要点个火——啊,那个要出门的想去跟堕神通风报信,还请馆长帮忙拦上一拦。” 鱼香肉丝很快便注意到那个鬼鬼祟祟的飨灵,别有深意地看了辣条一眼,转着烟杆缓缓走了出去。辣条看着两个飨灵的身影消失在夏满楼外,轻笑一声,随即变幻神情,一脸严肃地走进众人视野。立刻便有人问她今日怎么披上了袄子,莫非是身体抱恙?辣条并不回答,只吩咐哭花了脸的小雪回去整理一番。 “哎,老板,那阿海的事儿是真的吗?” 求证的目光纷纷聚过来。先前孩子们说的话也许引人同情,却终究不能全信;可辣条身为几个孩子的老板、临时监护人,又是夏满楼的当家,说出来的话自然分量极重。 辣条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痛心,叹了口气,沉声道:“确实如此。昨日我才救出阿海。他已经无法说话,无法进食,连小雪也不认得了。” 飨灵们大惊,也有几个敏感的抓住了重点:“救出?” “自然。”辣条说着脱下了那件鱼香借给的华贵袄子,露出双肩来。酒肆内顿时响起倒吸凉气之音——辣条的双肩布满红色“裂纹”,对飨灵而言,这便是发力太猛、灵脉破碎的征兆。这下一楼的许多客人都不吃喝了,有几个急脾气的站起来,大声嚷嚷到:“老板,这是谁干的?!” 辣条抬手示意众飨灵稍安勿躁,道:“无妨,有医师的帮助,里面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是谁干的——昨日我查到堕神的太子,樱井赤源,在那条死胡同下面弄了个实验室,便跟我的一位朋友去闯了闯,万幸救出了阿海。” “樱井赤源”这四个字如同一发高爆法术,在酒肆内掀起了巨大波澜。不少飨灵看辣条的目光是又敬又畏,毕竟能从那傀儡大师手底下抢人还活着回来的,从四年前往今天数起也只有北京烤鸭一个,而辣条的灵力跟那位京爷比起来实在差得远,居然也能成功,算是一奇。众飨灵尚未平复,大门一开,忽地跌进来个瘦小男子,跟着走进来个身穿正红旗袍的女子,正是珍宝馆的馆主——鱼香肉丝。 “鱼香先生。”“鱼香先生好。”“鱼香先生,好久不见。” 众飨灵尊敬地跟珍宝馆馆长打招呼;待得他们看见被鱼香肉丝掼在地上的是谁,气氛便稍显异样起来。那地上獐头鼠目的家伙名唤陈四,是被油条族逐出家族的幼子。这家伙白长一颗聪明头脑,镇日里干些跟堕神打小报告的事,偏偏众飨灵还找不到理由办了他——帮堕神大人做事,名面上也是一件光荣的事。 现在这陈四被上城区来的大人物狠狠拾掇一番,大家一面觉得解气,一面也感觉到,今天果然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老板。”鱼香肉丝对辣条点头示意,不疾不徐地说着,“我方才见此人鬼鬼祟祟从前门溜走,便跟了过去,果然叫我发现他在同一个般若悄悄说着什么。好在那般若不成气候,叫我一招击败,这人我便给捉来了,全看大家伙儿如何处置。” 鱼香肉丝说起话来文质彬彬,慢条斯理,在众飨灵听来却带着一股清冽的杀意。他们敬畏地望着鱼香肉丝手里的烟杆;那古色古香的物件并非珍宝馆中文物,只要鱼香肉丝灵力一吐,这烟杆中涌出的火焰便能将陈四烧得面目全非。 这陈四也觉察到气氛不对,一骨碌爬起来,跪倒在地大喊饶命。鱼香肉丝眉头微蹙,轻轻一挥烟斗,陈四便像突然卡壳的老唱片似的,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响。 “诸位。”鱼香肉丝挺直腰身,双手端在腹前,郑重其事地说,“上城异动,堕神开始明目张胆地征发幼年飨灵,再过一个时辰不到,征发队便会来到此地!这次事情牵扯到樱井赤源,天城将再次迎来‘碧空十三日’,请诸位早作准备,速速离开此地!” 楼内众飨灵本来一肚子火气,此时听说“碧空十三日”将再演,登时反应不一:脾气爆的已然一副拍案而起的架势,心思深的转着眼珠思考这其中因果,胆子小的脸色苍白,俨然觉得大难临头。鱼香肉丝跟辣条对视一眼,接着说:“辣条老板,您也请快些带剩下的孩子们走吧。” 她说这话本是出自真心;她本就极不赞同童灵去做间谍,更遑论上战场。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便听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抗议道: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给阿海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