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知道我的过往经历了什么。
她就只是凭借着自己的三观与认知,以及对我的粗浅印象在心里不断虚构,最后虚构出了一个本不存在的我。
而现在,她发现心里所想的那个人与我根本不一样。
所以,大概是产生了一种失望感的时候,还有被欺骗感吧。
甚至还会觉得,既然你是这样的一个家伙,那当初干嘛还要救我?
呃……也许没有。
但也许会有。
只能说世人大抵是如此,可笑,可悲,可恨,可叹。
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甚至于可以说人人都是如此。
很多时候,他们明明连对方的家庭结构是什么,对方的禁忌是什么,对方的童年经历了什么,对方有什么伤疤……有太多太多的不清楚了。
但就是凭借着一段时间的相处,一段期间的交流,就自顾自地认为自己已经看清了对方的一切,已经很了解对方了。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对方面前显露了多少内心呢?
自己在对方面前尚且隐藏诸多信息,隐瞒各种过往和秘密。
自己在对方面前也只是展露出了自己愿意让对方看到的一面,自己想要让对方看到的一面罢了。
对方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这种伪装与展露,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恶意的而已。
明明两个人都是带着虚假的面具在交往。
那凭什么你明明觉得对方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你,但你却了解对方的一切呢?
为什么对方就不能是故意在你面前展露出想要你看见的一面,让你误认为对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作为最常见的一个例子,你在父母的面前,喜欢的人面前,讨厌的人面前,青梅竹马的面前,挚友的面前……
你在他们的面前是始终如一的吗?是用同一副面具去应对的吗?
你和他们不同人之间说话的方式,聊天的主题,隐藏的内容……是一样的吗?
不是。
我们会向有些人撒娇,会向有些人表露真心,会向有些人隐瞒一切,会向有些人假装深沉,会向有些人伪装冷漠……
所以,作为一个人,永远不要去觉得自己很了解谁,自己很清楚谁的想法,自己知道如果是谁,他会怎么做。
因为人心,是你……不对,是整个人类这个种族,从诞生到毁灭,也无法百分百摸清的存在。
芙蕾雅的话让我有些莫名地觉得好笑。
为什么……牺牲的,不能是我?
问的好啊。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问问,为什么那个必须牺牲的是人是我呢?
“芙蕾雅,你觉得我欠你什么吗?”
“不欠我什么。”
“那我干嘛要和你坐在马车里?”
“因为你想要……”
“我想要什么?你说啊。”
“你想要狩猎恶鬼……”
“差不多,确实可以这么说。但问题是,我为什么要狩猎恶鬼?”
“你想要找出那只杀死丝卡蒂的恶鬼。”
“那别的恶鬼呢?我干嘛要狩猎他们?”
“这……”
“在灵敦盘踞的恶鬼可不是一只两只这么简单的事,我告诉你吧,有一个恶鬼组成的鬼组织正盘踞在灵敦的角落里。
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有计划。
他们在密谋着什么。
我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但你觉得会死多少人?”
面对我的疑问,芙蕾雅只能沉默以对,因为她不了解。
“让我来告诉你吧,在历史上,每一次有大量的恶鬼进行组织有纪律地行动,都意味着一座城池的毁灭。”
听到我的话,芙蕾雅瞬间瞪大了眼睛。
看看,她对于恶鬼的理解果然处于最浅显的层次。
她比起维达,多出来的,也就是可能就是知道恶鬼的名字了。
更多的,就算有,也不会太多了。
“那个盘踞在灵敦的恶鬼组织,他们的计划也许会成功,也许不会。
但无论成功与否,都一定会带来大量的伤亡。
那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参与到阻止他们的队列之中呢?”
芙蕾雅欲言又止,但显然,她也明白了,自己即将想要说出口的言语有多荒谬。
所以最后,依然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如果让我去阻止……那我倒想问问,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去阻止!
那可是恶鬼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是什么老虎鳄鱼,而是枪械子弹无法杀死的恶鬼!
我凭什么为了一群与我无关的家伙去冒着生命危险,对抗恶鬼!?
别说什么我与全人类息息相关,每一个人的死亡都在减损着我。
更别说,什么责任越大,能力越大!
那些东西怎么样都好!
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无缘无故地去做出牺牲!去阻止那群食人的怪物!
芙蕾雅,凭什么,牺牲的人不能是我?
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
你们都错了!
一直以来,在牺牲人都是我们!
我们付出了一切,舍弃了作为人的自尊,化身厉鬼,对抗恶鬼!
我们就是为了你们这样的家伙付出一切,终其一生,都在与恶鬼战斗。
最终死在恶鬼獠牙之下,死在同胞的利刃之下!
然而最后,迎接我们的是什么?人们恐惧的眼神,怀疑的目光,阴暗里的议论和背地里的咒骂!
所有人都把我们的存在当做怪物!
人们一边躲藏在我们的血肉之躯所铸就的高墙之下,一边依靠着我们的庇护苟延残喘,一边对我们施以言语与思想的暴力!
那我倒是想问问,我,我们,我们所有的狩鬼者凭什么要去牺牲!”
“芙蕾雅,我希望你别弄错了。
我们可和那些暴虐之辈,无耻之徒不同。
在我们牺牲他人用作诱饵之前,我们就已经牺牲了一切的一切。
先牺牲自己的一切,再轻蔑他人的生命。
他们也许还能活下去,但我们的死亡早已在前方凝固不变,等待着我们。
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源自他人的诅咒。
所以,不要再问什么,为什么牺牲的人不能是我。
西泽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在六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我一无所有,没有理想,没有未来,没有住所……
我漫无目的,居无定所,不断漂泊,没有在意的人,也没有人在意我。
我叫西泽,我只是一名无所事事的魂淡酒鬼侦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