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虽明面上说关我禁闭,可内宅之事,多半是由阿娘作主。想必是有阿娘在其中转圜,才让我从禁止出徽音阁,变成了不能出崔府。
这已经是无上恩典了,纵使我不喜欢拘束在家里也无法。
百无聊赖的我,时常缠着阿娘,在她跟前晃悠,可阿娘因为要照顾我那个一母同胞、小我六七岁的妹妹,基本上无暇顾及我这个已然及笄的大孩子。
在我禁足期间,除了白天赖在阿娘屋里混吃混喝,就是盼望着盼望着崔煜赶紧回家,不为别的,就是想听他说说外面的事儿给我解闷儿。虽然我俩一见面他就奚落我,我也不服他,但我仍是每日准时准点地去找他,缠着他告诉我那些新鲜事儿。
前几日听他说,我禁足的时候,阿澈来找过我几次,却都被爹爹以我身体抱恙为由劝退了。我想他萧澈又不是傻子,爹爹这样做属实有些失礼了,毕竟人家也是堂堂皇子。可我也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跟他赔不是了。
也不知今日是怎的回事,崔煜迟迟不见人影,阿爹也找不着人……我总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
大约晚了一个时辰,我听见外头有动静,打开门一看,竟来了五六个家丁把我的闺房围得死死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分明我都快解禁了,怎么突然又来这一出?说好的一个月呢?
见我一脸疑惑,领头的小厮赔着笑解释道:“大姐儿不必担忧,是大相公吩咐奴才的,说今日万万不可让您出这房门一步,您也别为难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啦!”说着便要强制关门。
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了,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实在不理解为何今日爹爹要把我关起来。
我慌忙抵着门盘问他道:“我不为难你,只不过你要告诉我,今日是不是有事发生?啊?我哥呢?他也和爹爹一起回来了是不是?”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他很是无奈地讪笑道。
难道是我没给钱?我忙在发髻上摸索,试图找到一件拿得出手的钗环利诱眼前的这位兄弟。却忘了我方梳洗罢,松了发髻,头上只绾着阿澈送的那支玉簪。
不行不行,这个不能随意送人。
转头看见锦瑟头上的银钗子,便顺手摘了下来,塞给那个小厮道:“拿着,就当是哥儿几个的酒钱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钗子,满脸堆笑道:“嗐……姐儿,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中宫娘娘驾到。”
“姑母?然后呢?”
“那……后来的也不是奴才该知道的了…”
“……”
就这?就这??白瞎了一支钗子…
“……行了,你走吧。”我也是无话可说了。
遂关了房门坐在塌上,又看见锦瑟那少了一支钗子的发髻,不好意思的说:“来日再送你个更好的。”
锦瑟那丫头自幼跟着我,惯会贫嘴,竟敲我的竹杠道:“那婢子定向姑娘讨个最新样式的。”
“瞧把你惯的……”我无可奈何道。
闻听此言,她竟笑得更大声了……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我却不同。这个时辰,宫门都下钥了,姑母挑这个时候来,需乔装改扮以掩人耳目,实在冒险,想必不是小事。爹爹又不肯让我知道,莫非与阿澈有关?不,阿澈素来与世无争,难道是魏王和贵妃?
今夜怕是无眠了……我定要打听明白才好。这事儿阿爹既不让我知道,便只有去找崔煜了……
又是好几日不见他的人影儿,夸张的说,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好在我日日在阿娘跟前,也未曾听说朝中有什么动荡,便也暂且安下心来。
我刚解禁不过几日,便恰逢长房二哥哥崔焕科举中榜,说来也巧,二哥哥中榜当日,二嫂嫂就诊出喜脉,果真是双喜临门!
长房一脉三个儿子,白姨娘生的大哥哥为人忠厚老实,却是个木鱼脑袋,考了三四回也没有什么长进,更不说那个莫姨娘生的四弟弟,整日寻花问柳,不思进取,大伯父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只有嫡出的二哥哥是个有出息的,才一回就中了榜,伯父伯母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定要大宴宾客为二哥哥庆贺,府里好久未曾这般热闹了。
可就是这么大的好事,也不见崔煜着家,他到底都在干嘛呢?我随口问阿娘,却也是一问三不知。阿娘素来胸无城府,想来爹爹和崔煜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酒过三巡,爹爹以明日还要早朝为由,先回房歇息了。
而我却还要陪着大伯母和阿娘在席间应酬,平日里这种时候,都有崔煜陪我说话,今日他不在,我在席间干坐着,不停地把弄着手绢,感到无趣至极。
“姑娘……姑娘!”锦瑟轻唤我道。
“嗯……?”我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怎么了?”
锦瑟俯下身在我耳边耳语道:“方才有人告诉婢子,七皇子在后门口等您。”
我一怔,又看了看四下并无爹爹亲信,便转而同阿娘说内急,偷溜了出来。
到了后门,我吩咐锦瑟在原地守着望风,一有动静立刻知会我。便独自一人前去与阿澈碰面。谁知我刚出了门,便被人从后方用沾了迷药的布捂住了口鼻,不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昏死过去。
待我醒来,已然身处一片漆黑、阴冷潮湿的屋子里,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嘴里塞着布,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不得动弹。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气息,周围的一切都是破旧不堪,这间屋子定是年久失修,长期无人居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辰?又是谁把我掳来的?为什么要掳我?抓我的人何在?完蛋了!此刻锦瑟找不着我定回禀了阿爹阿娘,家里人怕是急坏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了,既然那人把我抓来,又留了我的性命,定然是我还有利用价值,倒不如搏一搏,找他谈判。
于是我一点点朝着屋子里唯一的木柜子挪去,又用双手猛力敲击木柜,制造出“砰砰砰”的噪声,果然引得屋外的人闻声而动:“快!去禀报主子,那个丫头醒了!”
大抵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门便从外头打开了,屋外刺眼的阳光穿透进来,晃的我一阵眩晕。只见三个男人走了进来,走在最前头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衣着雍容华贵,腰间配有上等的羊脂玉佩。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男子身着同样的服饰,手里带着佩剑,该是他的手下。
许久我才定睛一看,那个高大的男人相貌硬朗,棱角分明,剑眉入鬓,目若朗星,抛开肤色略微逊色些,其余五官轮廓倒是与阿澈十分相似。眼前的男子从容貌和气质上看,大抵是二十七八的样子。莫非是魏王?是了,我在宫里宴上见过魏王,对这张脸还留有些许印象,只是从来都是远远看着,印象实在不大深刻。
“崔姑娘醒了?”他渐渐逼近,又吩咐手下,“快,给姑娘松绑。”
他的手下替我解开手脚上的绳子,又抽走我嘴里的白布,便退了出去,关上屋门在外守着。
他走上前亲自将我从地上扶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调整好气息,还是按着礼法给他见了礼。
“姑娘平身吧,没想到你认得我。”他伸手欲扶我,我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道:“臣女不知王爷为何要将我抓来?”
“抓?”他笑了起来,“姑娘误会了,本王是请您过来帮个小忙。”
我眉头一皱,忍不住冷笑道:“王爷说这句话,您自己信吗?”
魏王见我不买账,巧言令色道:“不是本王要得罪姑娘,是我那个傻弟弟太想念姑娘了,可是你的父亲根本铁了心阻碍阿澈去找你啊!本王也是没办法,这才把你请来了,若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我不信这是阿澈能干出来的事,定是魏王自己的手笔,便试探道:“那敢问王爷,七皇子现下何在呢?”
“他方才正与本王饮酒,你若有心,本王立马带你去找他。”见我提起阿澈,他倒是露出一丝细微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