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小平屋敞开着大门,一眼就看见里面有两个男人在喝酒聊天,一个是章潇潇的爸爸,一个是他们以前村里的邻居,二叔。
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章潇潇跨进门槛,表情木然,直接越过身旁的两个男人,几步就走到一张素色帘子前,没有任何迟疑,挑起帘子进入房间。
这并不能称之为房间。仅能说这是一个提供睡觉的空间。
外头用布围起来,里头只有两张大木床,分别置放在两边,而中间只留一条能站两个人的走道,靠墙壁那头还放着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着家人全部的衣服。
在这狭小的空间酒气熏天。
章潇潇好像习惯了,按开头顶上的钨丝灯,拉出床底下的一张小矮凳,坐下,打开放床头上的书包,拿出练习题趴在床沿上写。
外面震耳欲聋的大笑声似乎都不能够影响到她。
章潇潇的爸爸以前在上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租过一间铺子做生意,后来因为生意惨淡,交不起房租,被迫搬到旧中区,租了一间小平屋,连厕所都没有,只能在屋后的菜园围一个。
章潇潇家里还有三个兄弟姐妹,都在上学,目前只靠爸爸卖点之前留下的东西过活,没有生意,他们每天都为生计忧愁。
章家人本来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十几年前章父从乡村里跑到上都城来做生意,后来生意一直做得很好,章父就把妻儿都接来上都城过好日子。
可好生活没过几年,就在章潇潇八岁那年,章母突然跑到外地去打工,只是没过多久,章母就打电话回来求助,说她在外面撞了人被索赔,要章父立即给她打钱过去,再迟一天就被捉去坐牢。
章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把章母大骂了一顿,后来给她打钱过去,并勒令她马上坐车回上都城。
然而章母并没有听从章父的话,不但没有回来,而且也把联系电话号码都换了。
章父联系不上章母,每天愁眉苦脸,又担心章母在外出事,连生意都顾不上了。
生意也因此一天不如一天。
本以为章母从此不再联系章父,直到有一天,章母又再次打电话回来索要巨额钱款,理由是在外做生意赔了,赔不上钱就要吃牢饭。
章父本不想管。但又不能不管。
被迫四处去借钱,亲人也去借了,朋友的也问了,勉强凑了一些给章母打了过去。
谁知章母得了钱,又翻脸不认人,再次把电话卡换掉。
随着章潇潇四兄弟姐妹渐渐长大,章父心里对章母的埋怨越深。
没过几个月,生意彻底经营不下去,留下的囤货堆积在店铺里。
从此章父整日和几个酒肉朋友聚在一起喝酒,成天无所事事。
帘子突然被人挑开,章潇潇的心态瞬间紧绷起来,没有抬起头,依旧趴着写练习。
章父章家田一脸醉醺醺的把头探进来,“今天又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回来也不知道叫人,赶快出来吃饭,一会收拾碗筷,还有,小智和小雨出去玩了,你吃完去把他们叫回来烧水洗澡。”
“我不吃了。”章潇潇把练习题都收起来,站起来关灯,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想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
“什么叫不吃了,赶快出来吃饭!”章家田直接进去把她拽出来,接着又推了她一下,让她去拿碗装饭。
章潇潇木然站着不动,“她不回来,你怎么不去找她!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喝酒,你烦,我更烦!”
“你说什么?!”章家田酒气上头,猛拍桌子,“老子喝个酒怎么了?老子哪天不喝?这么多年,老子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想办法给你们吃的、穿的,现在好心好意喊你吃饭,你却跟老子发脾气!谁欠你的,啊?还不是你妈!以后她不回来,老子就当没有她这个人!”
“家田,你跟一个孩子发什么脾气啊。”二叔章亮光伸手拉了章家田一把,给章潇潇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赶紧坐下吃饭。
章潇潇无动于衷。
她讨厌章亮光,从他第一次跟章家田喝酒开始。
马路边还停着一辆车没走,小平屋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凌清眠许如清吴叔三人隐约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吵架声。
几分钟前,三人本想打算停在这一会就走,毕竟章潇潇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回家,家里人肯定会过问,三人想过最坏的情况,担心章潇潇的家人会责骂她。如果可以,他们会下车去跟章潇潇的家人解释清楚情况。不过他们也希望这些顾虑之忧最好不要发生。
可现在听到了吵架声,就说明他们的顾虑之忧还是发生了。
吴叔想起那孩子自卑的眼神,觉得怪可怜的,回头交代凌清眠许如清一句话:“我进去看看,你们在车里等我,记住不要随意下车。”
凌清眠许如清一致点头。
吴叔刚要下车,却看到章潇潇跑了出来,冲过马路,后面还有一个瘦削的男人追着,而且嘴里大喊着:“大晚上你想跑去哪?给老子回来!”
现在已是晚上七点多,马路边除了昏暗的路灯照亮着,周围都是黑麻麻的。
车上的三人看见,章潇潇冲过马路对面后,往上边跑去。
吴叔立即开车调头往上追。
章潇潇使尽全力奔跑,单薄的身影穿过黑夜,让人莫名心疼。
风声呼啸过耳边,后面的叫喊、车辆打出的喇叭声她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