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横飞,雷闪裂空,气旋绕动中,似乎又多了数不清的鬼影幢幢,耳中充斥着哭声喊声,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的哭嚎声,却振聋发聩,令弦上玄精神眩迷。与此同时,道境天空竟下起红雪,百年不遇的鹅毛红雪洋洋洒洒,不一会儿就铺满整个道境大地,道境也起了剧震,似万物感应,地动山摇,精灵悲号。气旋中的弦上玄突感一阵神魂撕裂之痛,似有一股强大力量拉扯着他的残魂,使劲想将他的魂魄扯出身躯撕成碎片。他无法站立瘫坐在地,抱着头抽搐不已,痛苦得哀不出声,根本无法运功抵挡,也无法自行退回灵海。
幸而一页书及时反应,马上将徒儿替换下来,以其半圣修为硬是筑起护身光罩,暂时抵抗外界天威。退居灵海的弦上玄依旧痛苦不已,他如陷无尽梦魇怎么喊都喊不醒。只能先脱出此地再做打算,一页书心念即定,运动浑厚根基意欲冲破气旋。气旋似是有灵,感应不到弦上玄的气息后,红雪停了,鬼影不见了,哭嚎声也消失了,但气旋中的罡风雷闪却恢复杀意,变回原本生人必灭的形态,翻搅着要将一页书刮成齑粉。僧袍袈裟都被刮烂,浑身也被划出无数伤口,进退无路,一页书被逼无奈,只好使出至上诛魔之招,莲华圣路铺开生门,佛莲护体打破气旋,终于顺利脱出。但等他们脱出,气旋被圣招打开的口子缓缓合拢,没生人搅扰,气旋又兀自恢复成静流盘绕。
这定是故友殉魔之地无误,想不到时过上百年,此处结界仍有如此威力,可以想见当时情况,只会更惨烈数百倍。一页书悲声一叹,感应灵海中小徒已失去意识,急忙召唤金翼大鹏匆匆离开道境。难道是他错算了,这趟本不该带弦上玄来探寻过往,反害原本已经康复的徒儿险险被再度打散魂形。
但一切因果自有来由,避不过的,正是天意。就在道境动荡雪落满天之时,远在异空间的封云山脉与异度魔界两处居然也同时降下漫天红雪。
封云山脉十年一度的大雪刚过去没几年,突如其来的红雪令所有人惊惶不安,老一辈都记得这样的红雪,下在道魔大战结束的那一天,如今又天降红雪,莫非是灾祸征兆?也有人说定是最后一任宗主显灵,告知百姓魔祸又要来临,必须提前备战。家家户户纷纷摆出祭台参拜显灵宗主,祈祷尊上继续庇佑封云山脉平安无虞。
这次莫名的红雪仅仅下了数刻,数刻之后又是晴空万里,毫无劫波迹象,倒是封云山脉难得的地震持续了不少时间,百姓们惊魂未定,忧心了数个月,可之后封云山脉依旧宁静祥和,再没有类似的异象发生。
道境是鹅毛大雪,封云山脉是如絮飘雪,同样的一场红雪,在不同的人眼中意义完全不同。这场雪,葬送了苍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凝出的虚弱元灵,此后无数次,他再也没有成功过。不知外界又发生何事,已尽全力的苍无奈只能放弃闭门造车。玄宗上下没人比他更希望能尽快解封回到道境,也许回到道境,连接过往之后能让他重新凝聚元灵。可玄宗与异度魔界的封印都囊括在赦天神封之中,一方回归,另一方也必定会重回人间,到时魔祸必定再度蔓延。
不论如何都是两难,头上的簪子没有一日离身,不知道元灵是否有感,苍竟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连今日晒茶多了一片坏茶叶,读道经多了一分体悟,怒沧琴的哪根琴弦今天松了轸,都一五一十跟簪子分享。过去修道的日子也如此平淡无奇,只是外围多了一层封印气罩,为何心境有所变化,不再恬淡如许,竟殷切期盼起外界的天空。终究是情谊难以轻放吗……
……
“啊又是这种雪,讨厌!真讨厌啦!”
“这种程度的烙魂雪,已不足伤害你。”
“我不管啦,我看到雪就烦,不管是红的白的,真烦!父皇,别让它们飘下来!”
一道沉力扩散,细细雪籽未及飘落,便被全部消融殆尽。暗沉沉的异度魔界,微红血色映着一座魁梧狰狞的魔神像,魔神像脚边是一池血水,血腥刺鼻,却有一名孩童嬉戏其间。这时,魔界内部竟发生地震,震得天魔池血水翻腾,池中孩童怒喝一声蹿出水面,静驻半空,双手微张力压动乱。
“这是怎样一回事?!异度魔界从来不曾发生地震,难道是魔龙翻身了?”
“这不是地震,而是空间共鸣。是你失落的一魂被神封余威拉进空间隙缝,但又被外力阻止回归失败。”
“哦?”
“吾儿云河,有力量才能阻止一切,改变一切,消弭世上所有污秽。”浑厚魔音自魔神像中传出,石像未动,威严声音却自有一股魔力摄人心魄。
“父皇这般强大,为何只能待在魔神像中无法出来陪孩儿?”
“因为魔界虽在异度空间,却仍在人间,而这人间充斥污秽之气,让为父力量受制,无法进入。在这个空间中,父皇还能出手替你抹除威胁,待来日重回人界,你就必须自己扛起一切。”
那孩童浸在血池之中吐着泡泡,漫不经心地说:“等孩儿能走出天魔池,一定会将所有一切污秽消除,到时候父皇就能从天魔像中出来陪我了!”
“走出天魔池不难,但还须等待赦天神封封印解破,待异度魔界重临人间,届时才能玩个痛快。”
“父皇,你常说人间最是污秽,那里到底是怎样的?”
“这世界本是吾弃天帝与诸神所创的清净地,并不污秽,只是后来污秽的人类充斥其中,才污染了一切美好。吾儿记住,只有魔,才拥有最高贵的情操,才是最高贵的物种。低贱污秽的人类必须消灭,由魔统领的世间才能恢复创世之初的盛景。”
“自孩儿记事起,父皇就一直殷殷教诲,孩儿早就铭记在心,父皇放心吧。听说我上面还有两名兄长,父皇,孩儿一定比他们更孝顺更厉害对吗?”
“你两名兄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终究难成大事。你自幼得吾灌注元功催长,虽是年少,根基早不逊诸魔,父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是吾弃天帝最骄傲的幼子,银鍠云河,待你长成,继承魔皇之位,统领万魔,替父皇早日扫净人间。”
“孩儿真是迫不及待啊!”
“在那之前,必须先完善自己。当年道魔大战,赦天神封开启之时,吾本想将你的魂魄尽数收回,但被人暗中做手,导致你的元神四分五裂。吾只能炼化历代魔皇之魂暂补足你失去的魂元,你方能苏醒成长。日后魔界破封,你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找回失落诸魂,否则圣魔元胎之身无法恢复,力量将大大受制,恐怕无法担起为父的期望。”
“难怪我这么怕烙魂雪,原来我是不完整的圣魔元胎。”
“普通的圣魔元胎,如你的大哥朱武,乃三魂两体。你则是父皇苦心繁衍的新作,本该拥有四魂双体,若能全部寻回,将远胜朱武,成为魔界有史以来最强的圣魔元胎。”
“到底是谁这么可恶?竟然阻止我回归元身!”
“此人乃为父旧识,吾与他有一场赌约,待吾儿灭掉人间,必有机会当面讨回这条账。”
“孩儿一定不负父皇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