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你少咒我!”
……
这山脚下的几个洞窟连在一起,被荒草覆盖,不远处是一包包废弃的坟堆。夜色笼罩时,影影绰绰,不见一丝光亮,“咕咕咕”寂寂虫声,呼呼风起,飘来若有若无的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低语。
黑暗之中,两道绿莹莹的亮光。
是红毛狐狸的眼睛。
苏奈衔了花回去,打算分给两位姊姊。
“大姊姊……”苏奈叼着花走进蛇洞里,白素俯卧在自己尾巴上,睡得正沉,乌黑的长发散在肩胛和手臂,呼吸起伏。
狐狸绕着她左看又看,尖嘴一松,簪花轻轻放在她的脑袋上,轻手轻脚地倒退,不想脑袋“咣”地撞在石棱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骂了一句,拖着尾巴含泪退跑了出去。
蛇洞就是这般,里面七拐八弯,又潮又冷,除了大姊姊谁也不喜欢。入口又窄小,狐狸后蹄先退出来,才能把脑袋□□,抖去身上的泥土,拿爪子把打掩护的草叶摆好。
野鸡的洞穴藏在一棵树下,里面铺满了稻草,踩上去软绵绵的,只是因为没有鸡在,里面冷飕飕,胡乱扔着几件衣服,苏奈顺手把衣裳理在一堆,把簪花摆在石台上,又留下一把钱币。二姊姊屋里有一股香味。
“喵嗷——”刚从野鸡窝出来,回头一看,幽绿的一双眼睛,山猫两□□错,立在自己洞口,挑衅地笑着,“狐狸,来玩吗?”
苏奈就从来不去这臭猫的窝里,黑洞洞的,又小又挤,地上还有没啃完的死老鼠!
据说苗姗姗曾经偷过大妖的妖丹。方能修为大进,这种事情,放在野蛮的臭猫身上完全说得过去。苏奈哼了一声,风一样掠过她。
苏奈钻进了一处墓穴,这是她的住处。
从窄小的洞口滚进来,这处墓穴叫她改造得十分洁净,里面四四方方的,都是石砌,铺着草叶的地方,是她的窝。她跑到角落里,宝贝似的挨个擦擦堆成山的头骨,把那狰狞的头骨擦得十分光亮,然后完美地摆成一排。
这个脑袋是个老头的。这个是个村姑的,可惜村姑生前长的不大好看。
这个头骨是个盛年男人的,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箭射死了。真可惜,要是活着被她遇到就好了,能好好吸一口。
这些脑袋都是她从坟墓里扒拉出来的。
戴上一个头盖骨,就可以变一个人样。
她这样的小妖,想要玩弄变化之术,只能靠这些外力。
而且这些宝贝不但能用来变化人样,上面还可以放灯。
灯也是她从陪葬品里挑拣出来的。
苏奈耐心地点上灯,创造了一个星星点点的环境,仔细地将簪花戴在头上,又挂上一串指骨串的项链,带上青桐毛球果做的耳环,转了个圈圈,拿着一面破碎的古镜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这才像个狐狸精嘛!
虽然她也没见过太多别的狐狸精,不过,人间的话本子里,以及偶尔会来拜访白素的那些大妖怪里,那些狐妖,就是这样子的,千妖百魅,食人采补,个个倾国倾城。
只可惜……她失望地想:她到现在连个男人都还没采补到。
苏奈玩了一会,盘在洞里,累了,盘算着明天及早下山去投奔二姊姊。
二姊姊那里人多,总有好人心可以分她一颗。
她盘城一团毛绒绒,把脑袋埋在大尾巴里睡着了。
做了个梦。
狐狸是很少做梦的。
这一次,苏奈却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意外梦到了三百年来的往事。
苏奈的身世,就跟她的毛色一样平凡。
山中狐母诞下了一窝小狐,都是红毛,她和兄弟姐妹一同捕猎、嬉闹、打架,小的时候,也没觉察出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可是后来,母亲和兄弟姐妹相继老死,只有她……莫名其妙地,一直活到了今日,活了不知道多少茬,连她姊妹兄弟的孙辈的孙辈都死光了,她还在山里晃荡。
然后她就被大姊姊捡到了,从大姊姊嘴里,她才知道,原来她这叫“成精了”。
只可惜,后来她熬着三百年化了人形后,还试图去找过,看看她那一窝狐狸兄妹们的后代中,有没有别的成精的狐。
没有,只她一个。
她那时有点难过。
山猫嘲笑她都成妖了,还惦记几百年前作为普通野兽的兄弟姊妹。
大姊姊却没有笑,只叹道:“天行有常,春秋有数,生死有命。概因如此,我们才要修行,以跳出这生老病死。”
大姊姊真怪,总学人类文绉绉的,说一些苏奈不懂的词。想是早年学正道学得太像人了。
梦里的苏奈这样想着。
她打了呵欠,在梦里也睡着了。
洞窟里安静一片,只听得狐狸细微的呼吸声。
一只白鸟从这样平凡的梦中飞了出来,读完苏奈山中修行,乏味无聊的三百年,飞到现实,打量了一圈洞内装饰,又低头看了看正在沉眠的野狐:
寻常小妖耳。
这一次,应该只是意外。
它不再关注苏奈,再不回头,扇动着翅膀,向山中飞去,化作一道流光,汇入了破败已久的灵山府君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