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学士没接话,裴昭颜也继续踢着石子玩,端的是一副万事不愁的模样。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一段回廊,养心殿近了,裴学士压低声音:“皇上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今日切莫多说话。”
裴昭颜应是,也不踢石子了,稀奇的盯着路过的景儿瞧,她极少靠近养心殿,今日一见,自然移不开眼。况且她今日的职责就是陪师父见皇上,并没什么惹人注目的。
虽然知道她自幼乖巧,裴学士还是缓缓补了一句:“皇上自登基以来,杀过的人比你画过的画还多,多说多错,最好一句话也别说。”
一句话也不说……可是她总是要行礼问安的呀,裴昭颜抿抿唇,觉得师父有些大惊小怪了,她又没什么错,皇上才不会杀她呢。但是师父总不会害她,都这样叮嘱了,她也就上了心。
“马上就到了,”裴学士有些发愁,又叮嘱了几遍,“切莫高调。”
裴昭颜笑眯眯地点头,跟在师父身后,低首进了垂拱殿。
进去之后福身行礼,裴昭颜一个“皇”字还没说出口,眼前便出现了一双明黄靴履。她微微侧目,瞧见师父已经被扶了起来,一道微冷的男声传来:“师母不必多礼。”
裴学士顺势起身,作为太傅的发妻、画院的大学士,她确实当得起皇上亲手搀扶。
裴昭颜不过是个小小的正七品司艺,自然没这个待遇,她老老实实的沉默着行了礼,依然低着头跟在师父身后,心里想,师父说的还真不错,她一个字都不必说。
刚落座,裴学士还未说话,门外便有一个太监进来,见屋内有人,连忙就要退出去。皇上却看见了他,扬声道:“进来回话。”
那太监连忙又进来,看了一眼裴学士和裴昭颜,欲言又止,但是见皇上没有赶人的意思,他也就放心说了。
裴昭颜却没什么听的心思,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看皇上的宫殿了,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快速扫了一眼殿内的布置,裴昭颜很快就被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吸引了,瓶身画的是紫藤花。
紫藤花没什么稀奇的,裴昭颜极擅花鸟画,一眼就看出这朵紫藤花的画法她从未见过,墨彩纵横交错,赋彩鲜明,极其难得。
随意一眼就捡到宝,她自然想凑近研究一番,可惜这里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垂拱殿……裴昭颜无声的叹了口气,艰难的把目光从花瓶上移开,便听见小太监说了一句花鸟。
花鸟?她微微侧目,用心听了起来。
“那批花鸟使已经寻到了,如今就在殿外,”小太监的声音有些尖利,“除去病死的,如今还剩五十二人。”
花鸟使是什么呀?裴昭颜眨眨眼,她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官职。正胡思乱想着,便有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慑:“都杀了吧。”
小太监应了声是,恭敬的弯腰退了出去,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极轻微的关门声让裴昭颜回过神,她猛地颤了一下,还有些懵,五十二个人,都杀了?
裴学士察觉到裴昭颜的情绪,暗中捏捏她的手心,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对皇上敬畏,才不会被皇上吸引。
裴昭颜扯扯嘴角,极力把目光聚焦到花瓶上,却怎么也看不清,瓶身上似乎也印着那四个大字,红的刺眼。
接下来的事情裴昭颜都晕晕乎乎的记不清,直到跟着师父走出大殿,模模糊糊的听见不甘的惨叫,她才猛然回过神,大口大口的喘气。
丹青院的日子太过安逸,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皇宫里如此渺小。
要对皇上敬畏,不用师父再说,她也已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