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把异样的感觉压下去,祁淮沉声道:“嗯,那就好。”
殿中的几人一时无言,裴昭颜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问道:“师父,皇上来这里做什么呀?”
裴学士也不清楚,她正想让裴昭颜少说些话,便听见皇上扬眉说道:“你不是说要感谢朕?朕亲自过来了。”
啊?她只是说句客气话啊!裴昭颜一时语塞,她茫然抬头,便看见皇上唇边含着一丝笑意。她呆了下,右手食指开始不自觉地在榻上描绘他的容貌,一笔一划都成竹在胸。
可是皇上还等着她回话,裴昭颜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祁淮没久留,很快就去处理政务了,走时吩咐腿不疼了再回去。裴昭颜不敢留下,等皇上一走,她马上下了榻,疼的吸了口气,道:“师父,咱们快些走吧!”
裴学士心中一动,问道:“皇上待你这么好……”
“皇上待我好?”裴昭颜一听就炸了毛,“师父别说这话,他每次待我好之前我都吓得要跪下,他可千万别对我好了!”
裴学士噗嗤一笑。
回到画院,裴学士说起了正事:“皇宫里待不得,明年我就让你出宫,为你寻个好郎君。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流的?温润的?有才学的?会武功的?”
好郎君又不是说有就有的,裴昭颜有些羞赧地望向如豆灯火:“师父别说了,我还小呢。”
“不小了,咱们昭颜是个大姑娘了。”裴学士看着这幅灯下美人图,少女侧颜如画,腮边一抹极淡的红晕,美目流转间,眸中星光灿灿。
不知不觉间,她的得意弟子长成了这般好看的人儿,裴学士许久未作画,居然有些手痒。
欣赏够了,她继续说道:“等你出了宫,我就认你做干女儿……不,亲生女儿,入我们章家的族谱,作为太傅嫡女出嫁。”
裴昭颜愣愣的听完这段话,有些不可思议:“师父,我……”
她一个被师父捡来的孤女,何德何能让太傅和大学士认自己做女儿,张口便要拒绝。
裴学士却止住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我养大的,什么性子我知道,我和你师公喜欢,这就够了。”
裴学士拍拍她的手:“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裴昭颜却不想走,她的眼前朦朦胧胧的,似乎蕴了雾气,眨眨眼便掉下一滴泪来,砸在手背上,有些温热。
美人垂泪,比羞怯时更显动人之姿。
裴学士却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哭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她还有心思嘲笑她:“若是我说我给你准备了九十八抬嫁妆,你是不是还要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九十八抬嫁妆……是当初章太傅和裴学士的亲生女儿的出嫁规格,当时的十里红妆,不知惹了多少待字闺中姑娘的艳羡。
“师父别跟我开玩笑,”裴昭颜瘪瘪嘴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裴学士含笑目送她走远。
躺在床榻上,裴昭颜又睡不着了,师父对她这么好,可是她想来想去,居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报答的。
她的画技是师傅教的,吃穿是师父给的,就连进宫做画师,也是师父求来的,她好像没什么能做的呀。
一连想了几日,裴昭颜一边养伤一边郁闷,她有些生气自己什么都不会。不过幸而得了宋妙意的提点,她决定每隔几日就给师父画一幅画。
师父爱画成痴,也爱花成痴,太傅府中专门开辟了一个大花园种各种各样的花。只是师父事忙,花也有花期,有时候只来得及欣赏却没空画,有时候得空了,想画的花却过了花期。
裴昭颜是个闲人,有的是功夫画画,所以伤一好就迫不及待的去了御花园。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御花园中盛放的花并不多,但是足够珍贵,裴昭颜逛了两圈,决定画菊花。
挑了一个好日子,裴昭颜抱着画具来到御花园的菊园,四季的花都不同,御花园也分了四个园子,菊园便是秋日最常去的地方。
菊园中的名品菊花很多,裴昭颜一眼就被瑶台玉凤吸引了。
但是凡是名字里有龙凤的,都要避嫌,画瑶台玉凤有些不好。她看来看去,还是选了雪海,雪海和瑶台玉凤一样都是白色,看起来也差不多嘛,于是她就放下了心,哼着歌开始画了起来。
只是接连画了几幅她都不满意,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她有些着急,越发画的不成样子,最后看来看去,居然还是第一幅最好看。
“怎么会这样!”裴昭颜无奈的自言自语,“几日未动笔,难不成还退步了?”
她想了想,撂了笔开始观察雪海。
——
“皇上,咱们要不要过去?”李德福低声询问看呆了的祁淮。
祁淮一怔,勉强分了点注意力给他,问道:“你说什么?”
“奴才说,如今风大,要不要给裴司艺送件衣裳?”李德福无奈的改了口,说的太直白,皇上也会不好意思。
祁淮看了一眼裴昭颜,拧眉说道:“不必了,她裹得像熊一样,哪有一点冷的模样。”
皇上……可真……幽默……
李德福无奈退到一旁,心里想,裹得像熊一样您不也在这看了大半天,也不往前凑也不走,都快成望妻石了,还有一大群人陪着您在这儿吹冷风。
祁淮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在雪海中漫步的少女,她穿着姜红色的衣裳,在雪海中静静伫立,没有一朵花能让她注目停留,偶尔停下来轻嗅花香,微眯的眸子里满是满足与惊喜。
李德福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裴司艺真好看啊,像雪海一样纯洁无瑕。”
李德福在宫里待了一辈子,是最会说话的,更何况还是发自内心的话。可是那一瞬,祁淮忽然想反驳他。
不是她像雪海,而是雪海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