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暗,躺了两天的人醒来很是没有神采。她紧紧合着眼,脸色苍白额头微汗频出。同样在床边守了两天的人脸色也没好到那里去,眼圈发黑,头发乱糟糟,胳膊上都是歪着脑袋睡觉时压出的红印。 “你醒了!”时言赶紧贴上来摸摸凌白溪的额头,没有察觉到烫人的温度他才稍稍收回手。再不醒时言都要把麦粒拉过来,还什么皇族医生名扬星际,扯!下个药下这么狠,不是他的alpha他还真敢动手。 “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就算偌丽的养母再差,她也没有对你有什么威胁。”时言慢慢地劝说,他微微埋怨的语气让凌白溪露出一副哀怨的眼神。 像是在埋怨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的眼神埋怨另外一个人。 “愿意听听我的理由吗?”凌白溪扯出一个讽刺的嘴脸,半眯这眼睛,云淡风轻地讲述往事。时言的手指紧紧抓住被单,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没什么好事。 “我当初嫁给了我母亲非常看中的人,因为他出了所有相亲对象中最高的彩礼,价高者得。”她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不满,也没觉得这样评论自己有哪里不对,“那个人和你很长得像,我的母亲和偌丽的养母性格很像。” 时言点头,“所以你讨厌…他们?” “不,这个时候我还没讨厌我的未婚夫,我讨厌的是母亲。”接下来凌白溪就没有给时言插嘴的机会,她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没有停顿,没有感叹,一气呵成的诉说着多年来的笑话与讽刺。 那个时候她是过得很好的单身女性,很好的年纪,很好的事业,并且拥有非常独立的思想。凌白溪总在想她既然能过得好,或许伴侣这种事要不要也没那么大重要。当然如果能有,那也行。 可谁都没想到,这个伴侣来的那么让人手足无措。 凌白溪的舅舅创业失败,赔了全部家当。而凌母早早就不顾家里反对把房子做了抵押给他贷款,现在舅舅一事无成整日浑浑噩噩,凌母就做得更进一步了。 “凌白溪,你舅舅这手头紧,你不得帮帮他?”凌母整日整日地打电话凌白溪回去,说是要当面商量对策,扰得她那时看见手机就皱眉。 “我为什么要帮他?他创业,你把房子卖了,失败了,还要把我搭进去?”她强忍着怒气意许母亲对话,表情已经十分阴郁。 “哎呦你个白眼狼!大人的事小孩子差什么嘴!让你回来你听话不就行了!”凌母脾气暴躁,一听女儿语气不对就就先发难。从小到大,凌白溪都会适可而止。 直到这回。 “妈!我在这边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 “所以叫你回来!女孩子家那么拼干什么,我给你介绍个好的老公,这婚姻啊,就是…”凌母赶紧把话题扰回去,又回到正题。 “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辞工作给舅舅打工,你把房子卖了,逼走了父亲,你还要做什么?” 对于要不要投资舅舅创业这种事家里曾经出过很大的分歧,凌父看得透,他知道凌白溪的舅舅根本不是做事的料子。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年龄大了也不想打工就想当老板,这分明就是拿钱去打水漂。 可是对于弟弟寄寓厚望的凌母可从来不这么想,她只是认为她的弟弟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这一分歧的直接结果就是父亲这么多年对凌母的不满爆发了,凌母和她弟弟之间,感情好得过分,就像…绿帽子被扣到凌父头上一样。 “你是不是不听话!我让你回来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你就这一个舅舅!我也就这一个弟弟!” “可你也就我这一个女儿!” 凌白溪还是让步了。她直接被领导辞退了,说是‘没有对父母的尊重和责任,人品欠佳,不足以胜任这一职位。’ 回来以后,她心里很不情愿,厌恶至极。被相亲挑挑捡捡好多次,有不少人中意她。 对于母亲,凌白溪从不能狠心,她再怎么无理取闹她就算打电话找自己的领导挑拨离间,可那还是她身为母亲的权利。至少目前凌白溪想的还是,‘至少她生我养我。’ 然后她结婚了,对方也很优秀,对她温柔,总是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一样的溢出,似乎很满意她。 这段婚姻是她满怀不甘答应的,是对方厚重的彩礼拼接的,双方都居心不良,再怎么笑凌白溪也是不冷不热的回应,两人平静得过着凑合的生活。 他们最浪漫的时候,是那人为凌白溪准备的生日蛋糕。 “我亲手做的,喜欢吗?”男人一直在讨好她,从来不在意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加入这段婚姻。凌白溪看着歪歪扭扭的蛋糕,又迎上他笑意满满的眼神,心渐渐化了。 “好吃。”她认真地评价,还回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这手工DIY蛋糕真是一言难尽,这做一个蛋糕给她的钱能买好几个大的了。 “那我可以要点奖励吗?”男人挑着凌白溪的下巴,做出一副轻浮的大少爷态度,可语气却是认真又尊重。不会威胁更从未威胁,是凌白溪一直讨厌不了他的理由。 这桩婚姻,凌白溪就是弱势,可对方从未恃强凌弱。 “你叫时言,可你会对我食言吗?” “不会。永远不会。”他认真又慎重的承诺印在凌白溪的心上,从那时她就不能真正的平静了。 后来,凌母又是一则电话,搅浑水搅得天翻地覆。 “凌白溪,你舅舅和舅妈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我们家可不能没后啊,你看?” “这关我什么事?!他们没孩子应该去找医生。”凌白溪一把堵住母亲的话,直觉告诉她她凌母后面的话不会很好。 “哎呀你帮人帮到底啊!你不能帮他们代孕吗?你舅妈那个死女人,只会吃不会生!” 凌白溪手差点没摔手机,她一拳头打在墙上,紧咬着牙说,“先不说这事合不合法,我替他们生?这怎么算辈分?!还有我自己都没有孩子,我给别人生孩子?你让我婆家他们怎么看我?!” “你还发脾气?我要是能帮你舅舅还找你?可我年纪大了,你正年轻啊。”凌母说的话让凌白溪气的肝脏生疼,她捂着肚子,一字一句地说,“不--帮!” “凌白溪!你还不听话?请人代孕得多花钱,又不安全,可你不一样。我让你嫁给人你就得嫁人!我让你生你就得生!你没得选择!” … 在凌白溪死活坚持下,凌母松口了,说不谈这事,伤和气。说是赔罪,请她回娘家吃饭。 她一点都不想去,这跟鸿门宴一样的饭有什么好吃的。可凌母三催四请地婆家都让她回去看看。去了以后还没什么不对,可饭吃完了,事就完了。 凌母已经让她成功代孕,这一顿饭吃的她睡了三天。她醒了以后凌母说是她低血糖吃饭吃得晕倒了,这才送来医院。 可两个月后,怀孕该有的反应她都有了。 “你到底是怎么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你…”她突然蹲下,可把凌母吓坏了。 “哎呀小祖宗!我们家的独苗可在你肚子里,你可安分点啊!”凌母赶紧去扶凌白溪的肚子,眼里巴巴地看着,还一边哄着,“小祖宗你可安分点啊!” 凌白溪瞳孔张大,眉头深皱,她肚子很疼,一副很难受的表情。惹得凌母赶紧把人送到去,也有点慌了。 医院里医生给她检查以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这代孕的手术做的很不好,你们这也应该去大医院,这乱七八糟的,孩子能保住吗?!” 凌母赶紧低下头,不去看凌白溪的眼神。凌白溪直觉眼前发晕,头朝地就那样栽了下去。凌母上来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她用尽全力把凌母推出去,锁上门眼神紧紧盯着医生,“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医生,我不想要他!” 她眼神涣散,从来坚强的人泪眼婆娑。医生皱眉,想着她是不是为了钱,可这样的人他却说不出指责的话,“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的状况,很有可能,不会再有孩子。”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你做的手术,可是这手术很不干净。你应该也感觉的到,不仅炎症加重,里面…”说到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就差说出口‘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句话。 凌白溪顺着门滑下,狠狠拍门,手都磨破皮砸出血,就像毫无痛觉的人,满不在乎。 门后的凌母急得赶紧说,“凌白溪!你可悠着点!你都是有肚子的人了,你不在乎自己也要想想孩子啊!” 凌白溪一把拉开门,恶狠狠地对凌母大喊,“你在做什么啊,时言出差三个月,我有了两个月的孩子,这孩子,我怎么说?你是不是要害死我!” 凌母也大喊着,“时言都同意了!别人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你再说一次?” “时言同意了。” …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时言同意了’。 凌白溪的忠诚让他对时言的信赖与日俱增,时言明明那么那么了解她,怎么会是“同意”? 半年出差,两人见不到面。凌白溪打的电话永远是空号,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如果不要她就不会再有孩子,凌白溪很想和时言商量。 肚子越来越大,婆家的疑问越来越深,凌白溪只是任凭凌母搪塞婆家,活着近乎于行尸走肉的生活。她的理智和自控在这样的思念面前溃不成军,她都原谅时言了,她可以不计较他的同意,可凌白溪想问清楚她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凌白溪不喜欢说‘不知道’,可她没有办法了。整日整日郁郁寡欢的生活等来的是时言永远的关机,是他和婆家人打电话却从来不回她的消息。 专一的人很可怕的,爱有多深沉,恨有多深沉。 等来的是凌母说时言杀死了胖球为了让她安胎,等来的是凌母说时言去了红灯区。凌白溪不傻,她不会偏听偏信,可只有凌母说,时言从来没有出言辩解过。 后来婆家开始问她,她还没回答话就被凌母接过去。她的情况很不好,孩子肯定保不住。可凌母总是每天炖汤,每天露出期待的眼光,直到她到了医院待产。 那天晚上,舅妈忽然来看她。这个在凌母口里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来看她,跟她说,“你舅舅不会生还是我不会生?那样的人也值得你帮?”她带着凌白溪在窗台站着,聊天,自言自语,最后她看到舅妈带着时言来了。 凌白溪不知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时言,可她当时泪水就直接流下来,对着时言哭的稀里哗啦。舅妈没让他们俩说话,只是突然大笑,表情惨淡地可怕,“你们家,该死。你妈暴躁,你舅舅没用,你也助纣为虐,时言,你真是不值得。”舅妈猛地扯着凌白溪的手腕把她往楼下一甩,想让时言眼睁睁地看着她落下去。 可她没想到时言都没犹豫,立刻冲了上去想拉住凌白溪,结果两人双双丧命。 “如果还能再见到你,一定会删你耳光。我都没有傲气,可你还是不见我,混账。” “如果还能见到你,一定不会…” / 凌白溪说了很久,很累很累地又睡过去。窗外依旧阴郁,时言看着凌白溪的眼也变得深邃。这个故事的大致凌白溪说的和自己做的没错,可有几个很关键的地方错了。错的一塌糊涂,错的啼笑皆非。 门吱呀一声。 麦粒微笑,轻声问着时言,“凌将军醒过了吗?” “醒过。”时言低着嗓音,压抑着愤怒。 “哎,戾气那么重?” “你怎么下那么重的药?”时言听到当初凌白溪被下药昏过去,就猜到她突然讲这个肯定是想起那乱七八糟的事,他心里也变得不爽。 “重?”麦粒摇摇头,轻笑着说,“我要真的下狠手,她醒不过来。就像…算了。”麦粒挥挥手,说着他要回去LG了,那里可不能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