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眼就热了起来。明明前几日风中还带着寒意,现在却连春衣都穿不住了。 青叶让小宫女们捧来几件夏装,给玉珠挑选。 玉珠的体质畏寒,冬日里裹得再多,手脚也是凉的。可夏天却比旁人舒服些,虽说三伏天里还能清凉无汗、冰肌玉骨是有些夸大,但也差不了多少。就她这个体质,锦裙还能再穿些日子。 可宫中女子爱美,像是宋昭仪、喜婕妤这般爱俏的,上个月就换上了薄裙。现在天热了大家更是如此,自己总不好一个人再捂着,平白惹人猜想。 因此玉珠也没拒绝,随手指了件玫粉色的广袖纱裙。裙子一上身,宫人们眼中就一片惊艳。 层层叠叠的金粉细纱,勾勒出女子傲人的身段。艳丽的颜色,更衬得她人比花娇,肤白如玉,任谁看了,都要感慨老天爷的不公平。 玉珠皱皱眉,想要换身低调些的,可眼看就要到请安的时辰了,再换衣裳,可就耽误了给皇后请安。只好让青叶给她挽了个简单发髻,首饰也都戴了不招眼的。 一路上青叶越看越觉得可惜:“要奴婢说,您这裙子就该梳个坠马髻,再搭上那支金蝶步摇。肯定好看极了,把旁人都比下去。” 玉珠坐在步撵上,笑笑没说话。现如今,她在后宫已经是风头太过了,实在不需要别人再因为衣裳首饰的记恨她。 好在现在的皇后,虽然也姓戚,与其姐戚如兰一样,都是大骨架,长得也不算美。但两人的性格却是南辕北辙。戚皇后是个木讷腼腆的人,话不多,连宫人们都很少责罚,更别说是对妃嫔们了。妃子们穿的鲜妍些不算什么,只要别穿凤袍来,这位皇后娘娘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她不介意,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介意。 卢婕妤就颇为妒恨的瞪了玉珠一眼。卢芊盈仗着姑祖母是首辅夫人,一向都心气极高,谁来提亲都看不上,一心想要进宫做皇后。别人听了可能要笑话,可她自己真是这样想的。 卢氏自从做了首辅夫人,娘家人都把她捧上了天,她飘飘然之际,许诺了很多大话,就好比:“咱家的盈姐儿长大可不能随便许人家,咱家的姑娘就是做皇后也使得。” 这样的话,明白些的大人可能听了就过了,可卢芊盈是从小听到大,又见惯了姑祖母的盛气凌人的样子。所以在她心里,觉得姑祖母是无所不能的,自己长大就是要做皇后的。 这种从小的执念很可怕,而卢家的大人又都是一夜暴富,简直觉得自己家牛的能上天,也不觉得孩子这样想有什么问题。所以当旨意下来,封了她做婕妤时,卢家全家上下都很不高兴。 卢芊盈更是气病了自己,谁劝都不管用。倒是她娘一句随口的话,让她打起了精神:“你又不是没见过戚如意,她有你一半好看?那样的做了皇后也是摆设,你进宫就算当不成皇后,做个宠妃也是给家里争脸了,将来我们也要指望你。” 其实卢芊盈从小在这种环境长大,最羡慕的不是戏文中的皇后娘娘,而是自己的姑祖母。在家中说一不二,连祖父、叔伯都要迁就讨好的姑祖母。是因为她嫁得好,卢家才能改换门庭,她是卢家人的依仗与骄傲。 卢芊盈也想像她一样。 她要嫁到宫中,让卢家更进一步。 这会儿听了她娘的话,才发现自己以前想左了,也不是非做皇后才行。人生目标也从皇后换成了宠妃。 可当卢姑娘养好了身子,进了宫才发现,这宠妃的位置早有人了,陛下对她疼宠万分,一个月里至少有一半时间,都是宿在昭纯宫。连卢芊盈最引以为傲的容貌都被这位淑妃娘娘比了下去,所以卢婕妤对玉珠,是自带敌意。 此时她就扇着美人图宫扇,皮笑肉不笑道:“淑妃娘娘真是越来越光彩照人了,把我们都衬的成了狗尾巴草一样,怪不得陛下最喜爱您。” 这话明着虽是夸赞,玉珠听了可高兴不起来。果不其然在场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都知道淑妃得宠,可真放到台面来说,谁也不爱听。戚皇后仍旧像个面人儿一样,端坐着微笑不语。 尴尬之际,方卉倒是先笑了:“卢婕妤觉得自己像根儿狗尾巴草就算了,何必把我们大家都拖下水?” 卢芊盈气的面色通红,可说话的人是方卉。她不光是陛下亲封的贤妃,方家父子还都是朝中重臣,她可不想得罪人家。只好尴尬笑笑,老好人姜贵妃也跟着打圆场。 等回了自己殿中卢婕妤又发了好大脾气,摔摔打打咒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张脸能看,家世才学哪里比得上我!为何陛下偏偏、偏偏喜欢她?” 宫女立在一旁无语望天,连劝都懒得劝,只希望这位作死,别带累了自己。要让她说这位婕妤还真没看出有什么才学,而家世嘛...... 说起来淑妃娘娘怎么也比她要强些啊。人家也是青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家,父亲身上好歹有秀才功名。可卢家?那可是满京城嘲笑的对象,这些年闹得笑话还少吗?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 玉珠与方卉都没坐步撵,而是向携往回走。 “刚才还要谢谢姐姐为了我,仗义执言啊,小女子无以为报。”玉珠故意一脸娇羞的靠在方卉身上,惹得她哈哈大笑。 “好说好说,小美人儿以身相许就行。” 两人笑闹后,方卉劝她:“不是我说你,就她那样的,你惯着她干嘛?简直不知所谓,这种人就应该治她一次,省的成天找麻烦。” 玉珠点点头,看其他妃嫔没跟来,对方卉道:“这事儿我只与姐姐说,我有了身孕了,月份还浅,连陛下都不知道呢。我也是念着孩子,不想多跟她们计较。还是少生气对胎儿比较好。” 方卉压住到嘴边的惊呼:“这可是好事儿啊,那你千万别生气,只管在昭纯宫好吃好喝的养着,谁招你不顺心了,尽管告诉我。我都等不及了,还得多久才能看到小宝宝啊?” 两人聊得开心,谁都没有注意到,默默清扫甬道的小宫女在听到她们对话时,悄悄抬了一下头。 那小宫女等她们二人走远后,把扫帚一扔,就脚步匆匆向着一处宫殿去了。 小宫女面貌长得平庸,让人记不住。恭恭敬敬的跪在青砖上道:“回禀娘娘,淑妃确实是有身孕了,奴婢听得真真切切。” 隔着一层珠帘,有个华服女子卧在榻上,手摸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半晌不语。就在小宫女跪的膝盖酸痛时,那女子终于开口:“等等看,不要轻举妄动。” “是。贵妃娘娘。” 夜里,刘渊又宿在昭纯宫。 可温香软玉搂在怀里,却不让人碰,这可是头一遭。 刘渊被推开一次又一次,开口道:“好玉珠,你快别闹了,又不是来了月事。干嘛故意折磨我?” 玉珠按住他往下伸的手:“现在真的不行。我、我有身孕了......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长得会像谁,孩子生出来该叫什么名字?”她一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却没得到回应,玉珠又是害羞又是纳闷的抬眼去看刘渊,却见刘渊愣在那里,脸上并无喜色。 “我有孕了,你不高兴吗?” 刘渊握住她的手:“玉珠,你确定是有孕了吗?找太医来看过了?” 玉珠点点头:“周太医来看过了,说月份还浅,我才没敢告诉你。” 刘渊小心翼翼的搂住她:“嗯。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你这些日子可别瞎跑了,请安也别去了,皇后那里我去跟她说。” “那怎么行!现在还没显怀呢,不耽误我去请安的。” “乖,你听话吧,你睡得好了,孩子才能好啊。” 刘渊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他觉得生在皇家是一件悲哀的事,兄弟间明争暗斗,父子间也隔着鸿沟。别的妃嫔有了孩子,他不担心。反正生下来都是惦记他的皇位,而自己也只会拿他们当做棋子,最有用的那个自然会给些好处。 可要是这孩子是玉珠的呢?刘渊不知道该怎么去待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身边熟睡的女子也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翻身就压到了他身上。刘渊笑笑,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罢了,只希望玉珠能生个女儿吧,最好长得像她一样可爱,自己一定把一切都给她,让她做梁国最尊贵的公主。 天还暗着,连早朝的时辰都还没到,周太医却已经跪在太极殿中。 “淑妃的这一胎朕就交给你了。要是平安产下胎儿,那太医令也算有了接替人选。要是出了差错,朕也不介意让你一起陪葬,你可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