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恐怕来路不正吧,那些大海主,平素都是走的那几大家的门子,别遇上钓鱼的,反把性命送了。”三叔搓了搓手,便要起来送客。雷二却半点没有走的意思。
当时广东洋面的走私贸易,像绪彩老和刘香这样的巨无霸,都是有固定的出货渠道的,很少有人会在近岸交易。而且海盗们常常假装要出货,但实际上却掠夺人口,补充力量。
“俺爹也这么说,不过今年族里不好过啊,预先征了秋赋之后又要加派,俺爹寻思要是能赚下些银子,也能为家里救个急。”
“什么?夏粮时本就加过,怎么秋赋有加派,梁老太爷没说话?”梁家在都中可是大户,族中有人在外做官,在知县面前还是很有牌面的。
“讲不通的,听说是西边出了乱子,动了几省的大兵,府里死压着各县出钱粮。家里前天刚来的信,说是差爷都发了狠,交不上的都要锁起来送县里”
“不用说了,这买卖干了,你我两族俱在黄粱都,你雷家有难,我陈家估计也难置身事外。”三叔猛然站起来,扔下了手头的麻绳。
“许是个新当家,没有窝主,才找些外人散货,本来不必做着生人的买卖,如今也得拼了,我晚上先去招呼都里人,然后就去你家”
雷二抱拳鞠躬,突然叹了口气:“真想咱们也有条大船,能把家里人都接过来,这澳门虽说也有大户压着,喇唬欺着,可只要你肯干活就还能活的下去。”转身告辞便走。
三叔马上唤出陈良收拾摊位,待到一切妥当,却站在门外久久不动。
“叔父,这次我陪你去吧”陈良早就想见识一下明代地走私贸易了,但总被三叔以这种事对他名声不利为由拒绝。
三叔想了一刻,便摇了摇头“这回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
“是不是有危险,咱两个一起去,终究有个照应。”陈良听话听音的能耐可是多年培养出来的,自然察觉出其中的危险。
“你呆在家里,守好门户,最近常有落单地倭寇跑进来,你须护得你阿婶周全“三叔提了一个陈良无法拒绝的理由,便转身进后院去和三婶交代,两人很说了一会儿。
直到天黑,三叔换了短褐,推着板车从后门出去,不多时便听见坊里各家柴门开关声,人群行动悉悉索索声。透过月光,就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人们,挑着扁担,推着木车甚至有人就背着筐,沿着海岸向南面涌去。
万历后期明朝对澳门的禁运几近崩溃,官宦士绅、卫所军官,沿海渔农,海盗渔霸皆处于一张巨大地走私网中,崇祯朝广州府推官颜俊彦就曾上题本曰:“香山逼近澳门,无人而非接济也”。
陈良看向门口,三阿婶还站在那里,如一个泥像,傻呆呆的盯着前方的一片黑暗,不发一言,“阿婶,去睡吧,我盯着”陈良走过去,示意替她看夜。
阿婶点点头,月光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一声不吭地转头回房。陈良站在门外,漆黑如墨地苍穹铺盖地般的压了下来,压得他喘不过去,灌了几口冬日的海风,才稍感爽利一些,但心理总是有着强烈的不安。这会是平静的一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