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着眼前的男人随风飞扬的短发、俊美而略带邪气的样貌，站在自家门口的岩濑爱子眨了眨眼，脑子似乎一时间还来不及转动。 「灰谷先生，你真的没浑水摸鱼吗？」 话甫一出口，岩濑爱子彷佛意识到一些事，她皱了皱眉，解释道：「我是说，你工作应该挺忙，怎么来这里？」 ——不对，这句话讽刺程度也没差啊！ 面对岩濑爱子疑似恶意的话，灰谷特别纯良地回应：「我现在就是来接老师你去工作呀。」 「……之前不是各自去的吗？」但人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他这样子待在外面等，岩濑爱子暗叹一声，身子往旁侧了侧。「我还没准备好，你先进来吧。」 「打扰了！」见状，灰谷双眼骤然一亮，随即兴奋地走进岩濑爱子的家，还没脱下鞋，摆在鞋柜的附近垃圾袋立即就映入他眼帘，他不由得好奇问道：「这是？」 「杂物，大扫除。」 骤然被人发现自己邋遢的一面，岩濑爱子干咳了一声就要拎起垃圾袋，这时一只明显比她宽大的手掌同时伸出，她愣了一下，在两手要碰在一起前迅速收回。 果然没这么顺利呢，灰谷心里暗忖，拎起袋子打结的位置：「唔……比我想象中要重呢，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你乖乖待着就好。」 ……又来了，为什么她一开口就是这么欠揍？ 岩濑爱子心里不禁掩面，以前还没意识到，可是现在回头一看，不论真相是如何，灰谷能长期忍受自己这种脾气，嗯，真的很了不起。 「没关系，反正都来了，你就让我帮忙嘛。」灰谷态度意外地坚决。「早点完成，早点去中井先生那边帮忙。」 打扫进度缓慢的话，出门时间延长；出门时间延长的话，工作进展拖延；工作进展拖延的话，其他人下班时间受影响…… 本来已经对灰谷产生些许愧疚的岩濑爱子，加上听了对方的话后的自行脑补后，她也不好意思地接受了灰谷的主动请缨：「那么麻烦了。」 * 坦白说，岩濑爱子家里真正需要打扫的地方是客厅，不过她已经做了基本的处理，浴室、卧房这些地方太私人，她不可能让灰谷进去，所以只剩下厨房这个选择，不过，她也已经把它打扫干净了，所以灰谷现在要做的，只有洗东西而已。 岩濑爱子的想法很简单，她觉得即便灰谷怎么手拙，也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可是当她看到身旁的灰谷四周张望的好奇样子……算了，为免他不小心摔破东西割伤手指，这项工作还是由她自己负责好了。 观察完厨房的环境，灰谷走到岩濑爱子身旁，看着对方径自提起百洁布、将东西放在水龙头下冲刷的动作，忍不住出言打扰：「现在我要做什么？」 「……」 「筒隐酱不信任我吗？」 岩濑爱子的动作一顿，将手上滴着水珠的盘子递了给灰谷：「棉布在那头。」他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她还能拒绝吗？ 于是，灰谷就心满意足地拿起旁边干净的棉布，仔细地拭干盘子，最后还两手稳稳抓着它的两侧，正面给展示给岩濑爱子，补充一句：「看，弄好了。」 「嗯，放在那儿吧。」 灰谷依指示摆好自己手中的盘子后，回头又见岩濑爱子低头洗盘子的模样。 厨房、做家务、女人和男人，几个字词让灰谷不期然想起一个只在电视剧或书里看过的情节；不过如今这个情景重现眼前，而他和她就是里面的主角，感觉到心里某处的情感似乎将要盈满而出，他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 这旋律……？ 岩濑爱子扭头望向灰谷，这位照理不应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此时一边哼歌，一边注视自己，她甚至能从对方双眼清楚看到自己困惑的样子。 「……擦东西就专心点，小心摔破盘子。」还好今天没有束马尾，岩濑爱子庆幸捋了捋耳旁的发丝想道。 岩濑爱子才说完，灰谷哼到中途的歌便跑了一下调，然后变成毫无掩饰的大笑声，她呆了几秒后，脸上随即一热，她干脆不去理会他，继续完成自己家务。 真是别扭到不行的提醒，第一次体会到岩濑爱子傲娇属性的灰谷，终于止住了自己的笑意：「我一定会非常小心和专心，绝不会『摔破』任何一件东西。」 「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欸？xi……xianxing……」 哼，这种诡异的发音，简直让人就听不去，岩濑爱子暗地得意起来，直接解释：「——『先行其言而后从之』，那是中文，意思就是先做后说。」 「原来筒隐酱懂中国话？」虽然知道对方是在炫耀，但灰谷仍然打从心底佩服起来。「这是在东大学的？」 「嗯，应该叫自学。」她想了想，选了一个折中的解释。 「是吗，筒隐酱果然很厉害。」灰谷笑了笑，将第四只盘子放在第三只之上，又接过岩濑爱子手中的盘子。「我的话，好像没什么特长。」 ——特长不就是脸皮厚……咳嗯。 「连擦个盘子也会被人怀疑能力，唉。」 「……」 岩濑爱子发现，只要开始出现「这种没事就想怼人(灰谷)的习惯是病，得治」这种想法时，灰谷下一秒说的话，总让她觉得会因此愧疚的自己真的是脑子进水了。 以前岩濑爱子没有回话时，灰谷也会像这样自娱自乐地说上半天，不过现在的他似乎不再满足于这种情况：「对了，难道真的有人连擦盘子都不会？」 「……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让人放不下心。」 岩濑爱子记得，高野开始自己动手做家务时，她跟横泽曾经讨论过要替换成不锈钢的器皿，当初他更摆出一脸不爽的样子，结果那天晚上，那家伙就先一步把自己玻璃杯给摔破，还割伤手指，弄得他们胆战心惊，好在伤口不大，过一阵子就愈合，没留下任何疤痕。 或许是放松了心神的缘故，径自陷进回忆的岩濑爱子并没察觉到，身旁灰谷手中的棉布被他紧紧地攥着，一对藏在阴影下的棕红眸子暗潮涌动。 这段回忆，对以前的她来言，一点也不美好，当然，现在也算不上美好，但好像也不那样难受了，把手中最后一只盘子放下后，觉得心里的疙瘩也跟着放下的岩濑爱子，脸上泛起一个浅笑。 蓦然，她神经一下子绷紧起来，下意识地用手一拨，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回神后她瞧见灰谷的手抬在半空，茫然中带着几分错愕的样子。 「……我去检查原稿，你先在客厅坐一会。」岩濑爱子抿了抿嘴，不着痕迹地拉开与灰谷的距离。 * 离开家以后，耳畔不断响起「嗒、嗒、嗒」的声音，令走在前方的岩濑爱子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而她后方的灰谷则依然低垂着头，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的小石子。 察觉到岩濑爱子望向自己，他头也不抬，直接往前用力一踢，脚下的小石子便滚到不知何处，只有些微沙尘仍于半空中飞扬。 这种幼稚得跟小鬼一样的举动，为什么刚刚她会觉得这种家伙可怕？岩濑爱子嘴角微微抽搐：「你在生气？」 「才没有。」灰谷哼了一声，飞快地驳回对方的话。「就算有，你也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是挺无理取闹的。」 岩濑爱子出乎意料坦率的回应，让灰谷脸部表情直接定格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叹了口气，踏前一步到灰谷的面前，对着对方阴晴不定双眼道：「可是你不说出来，我不会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生气。」 听出了岩濑爱子话语底下那份别扭的关心，灰谷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半个音节，反而扯着她的手臂，一把将对方抱进怀里。 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倏忽变得僵硬，他的眸色越发深沉，双臂收缩，更是用力地抱着对方：「……离我太远了。」 面对灰谷闷闷不乐的指控，岩濑爱子怔了怔，有点心虚说：「那是、嗯……因为我不习惯跟人这么亲近。」 虽然岩濑爱子也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但刚刚两人相处那刻浮现的危机感，令颇为信任自己第六感的她没法忽视，她当然知道，这种显而易见的躲避就是灰谷生气的原因，但是心里不断叫嚣的不安，让她没法装作若无其事地与灰谷有任何接触。 灰谷低头注视着岩濑爱子的发旋，沉声问：「真的？」 「有骗你的必要吗？」 果然很奇怪，现在被灰谷这样子抱着，她发现自己似乎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刻意压抑住的不安再次出现，她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要挣脱的想法也越强烈。 光滑的皮肤表面已经浮现出小疙瘩，注意到这点的岩濑爱子精神更加紧张，语气不由得变得更强硬：「这里会有人经过，放开！」 当岩濑爱子生气、警告的时候，灰谷知道自己应该自己放开，然后再摆出一脸委屈的表情，但是……他蹭了蹭对方的头发，总之这刻，他就是想遵循本心：「不——要——」 ——……咦，没事了。 岩濑爱子僵住的身体倏然一松，她疑惑了一阵后便暂时不去想，决定把注意力先放回自己目前这个难题身上：「好了，别闹。」 「唔——拜托啦，再一小会儿嘛……」 这家伙……该不会是在撒娇吧，难道他以为自己真能比得过那些软软萌萌的妹子吗？岩濑爱子一边鄙视对方无节操下限的做法，一边目光却变得柔和、嘴角悄然上扬。 不过这样下去，真的会有人看到，岩濑爱子皱了皱眉，开始倒数：「五、四、三……」 「唔……」 灰谷慢吞吞地松开双臂后，岩濑爱子立刻远离对方，同时不忘往四周探视一番，肯定没有人经过后，才松一口气，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望着对方一双有如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紫眸，灰谷敛下心神，重新露出灿笑：「要不今天我们不工作，去约会吧！」 岩濑爱子冷冷地瞪了一眼灰谷，习惯性地将发绺别到耳背：「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