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姑娘,图纸我画好了,烦劳您让东家看看,若是可行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让他们动工了。” 鲁大福本是一家木器坊的坊主,从前也做过建屋,前几天一听旁边酒楼的老板说东家要改造宅子便赶紧来帮忙,没成想东家把整个工程都派给他了。他最近是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好,你在这等一下。” 鲁大福在原地站了一会小栖便从后院走回过来了,笑道:“主子夸你图纸画的好,很合她的心意,一会去周管家那里领赏吧。” “诶?不敢不敢,东家喜欢就好,当初若不是东家雪中送炭帮了我这一家老小,我鲁大福哪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哪里还贪求什么赏赐。” 当年鲁大福三十出头做生意赔了个精光,季云深路过他破败的家时看着他的木工小玩意儿做的好便给了一笔本钱让他开木器坊,每年交的利钱(东家的分红)也是照顾着他的生意好坏来,现在生意做的有声有色,自然不能忘了东家的大恩。“小人能为东家做点事已经很知足了。” 知道鲁大福人善,小栖打趣道:“我家主子那个倔脾气你是不知道,她给你的你就去领了吧,省的我还要再报给她一次惹她心烦。” 鲁大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行,小人先谢过东家了。” “那就尽早让他们开工吧。”小栖把图纸交回给鲁大福,“府里过些日子要办喜事,这工事快些完成才好。” “好,您就放心吧。东家家里这么些家丁又为这事儿请了不少的短工,这么多人干活儿一定慢不了。”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就只等着叫人验收了。” “好嘞。” 苏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沅江与淮江在此地纵横交汇,贸易交流十分便利。淮江一支小流穿过小半个郊区,春日里沿着淮江畔可观百里桃花直到城外的溯月湖。多少文人墨客、大户人家在此地久居定居。虽说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可以说苏州杭州这一带也是东霂国难得的好地界了。 城里多少豪宅大家,苏州百姓都看惯了,只是在城中心一个最繁华的地界一直处着一处宅子,那处地皮价可高,但看这宅院的大门却并不觉得有多么气派,连个像样的门匾都没挂。这宅子里常年有人出入,不过看装束也只是几个佣人。从大门缝往里看到前院,比想象中的寒酸了许多。百姓们都想着这宅子主人是什么怪人,从来没见过不说,在这么豪华的地界建了这么一个寒酸的宅院,也实在是怪异了。 有人说这宅子主人有病不能见光,有人说这宅子里半夜闹鬼,路过的人总能听见屋瓦咚咚的响,久而久之,关于宅子的诡异故事就传遍了整个苏州府。 就这么过去了五六年,突然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宅子里的动静变大了,佣人进出次数也多了起来,开始大量的购置一些用品,也请外面的一些师傅去帮忙打理花草,修剪树木。听进去过的师傅说,这家里的佣人对他很是谦卑有礼数,虽然他没见过主人,但从这些仆人的态度来看想来这家主人也应该不差。还有些宅子管家嘱咐过的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人们对宅子的好奇心愈发重了,宅子前门总是半开着,那些日子城里有名的乐坊主人——那个妖娆女子常进出里面,却也不见有什么其他人进去过。后来连乐坊主人也不来了。而桃花节那日,宅子门前罕见的牵来了一辆马车,有人看到一个蓝衣少年与一个粉白色纱衣的少年同乘去了淮江畔。 有人说那蓝衣少年面若出尘,眉宇之间皆是寒气,不像凡人,难不成真应了闹鬼一事? 后来——后来那宅门就没了——前院也没了——拆了……路过的百姓看到了几近豪华的后院,亭台楼阁,花林鸟树,简直人间仙境,人们眼都看直了,实在是金玉其中。 重修前院不是小工程,但预计三个月的工程用了两个月多几天就完成了。鲁大福用人做事很是得当,从季云深那里领的赏钱一大半都用来犒劳做工的人了,虽然季云深给他们的工钱也不少,但谁会嫌吃食好呢。 大门修大了依然是朝北,装了一扇漆红大门,围墙加高了不少,琉璃瓦封顶,看上去气派多了。大门上挂了一个金边门匾上面赫然写着“季府”两个大字。 前院的正厅扩建了,又在檐下加了一条过道。厨房和杂役房没变依旧在西院。正厅后面挖了一池清泉,也算是个不小的池塘。前后院之间的墙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竹林,东西两条长廊贯穿前后院,长廊两边种着的花丛灌木,鹅卵石铺的水道引着池塘的水由东向西在长廊下左右穿行,穿过花丛流回塘中。 梨洛最近在想着在池塘里养些莲花和鱼,养鲫鱼还是草鱼?养大了给云深做鱼吃……想想还挺好的。 季云深说,“鲫鱼吧,肉嫩。草鱼也养一点,换着吃。” “嗯嗯,那我去挑鱼苗了!”梨洛开开心心的拉着凑热闹的莫竹一起出门去了,小凌和小鱼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公子,您忘了带钱袋!” 说起杂役房是给丫鬟家丁住的,季府的杂役房可不同一般,干净整洁,男女分墙。三人一间房的待遇也是不错了。季府不比当初的文司府,豪华但是比起文司府还小了许多,加上从前的种种变故,从京城来的加上原本就在这里守着的季府的下人总共三十来个,房间还能空出不少。 “影哥,主人又给我们两个的屋子边上种上花了,好多好多呢!”莫竹抱着莫影欢喜的到处蹦跶。 “你喜欢就好。”莫影轻轻拍拍他的背。 种在府里各处的花有一半是莫影在季云深耳边吹的风,季云深听了只觉不易,莫影跟了她这么些年从没见他操心这些事。 其实……若不是洛儿喜欢,她也不会操心这些事。 比起西院,东院里除了给高师傅专门备的药房,其他的房间也只宽敞那么一点,两人一间而且只有男子,大多是季云深的贴身护卫(影卫)。莫竹莫影一间单独的在东院南边,其余几人的房间则是一个屋檐下,萧临为这事还过生闷气——“凭什么我没有单独的房间!老子不服!”跟莫影比了一场武后便没有下文了,老老实实跟老好人廖全住一块儿了。 虽说府里的小事都由周叔来管,但小栖是这个府里的大管家,地位也就在季云深与之下。与莫影分管文武明暗之事,互不干扰。 “府里哪个嘴巴欠收拾?前些日子主子病中我忙着查账本,竟然让你们给钻了空子,敢说公子的坏话!”小栖趁着府里大修季云深忙,便单独把府里的丫鬟召集在西院来处理这件事。 “是谁说的赶紧招了,这事儿如果是让主子知道了,可不会有好下场。”小栖本来就有所猜测,现在看着她们更是冷眼。 小凌撅噘嘴,她可没时间在这儿耗,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栖姐姐,你还给她们留什么面子啊,这样的长舌妇赶紧赶出去得了。” “孟兰!晨儿!你们两个跪下!” 两个丫鬟立马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栖姐姐饶命啊!” “你们两个原本就是守在苏州,不认识公子不怪你们。但你们对公子出言不逊还不知悔改确是不能饶恕,赶紧收拾了东西走人吧!季府留不得你们了。”小栖说完便转身不给她们一点反驳的机会。 两人反驳不得,只能擦擦眼泪,只能道了声“是”便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事情办明白了,其余的丫鬟也散开忙自己的事儿去了。齐莹看着雷厉风行的小栖,羡慕的说不出话来,好气派啊! 因为小栖贴身侍奉季云深便同她一起住在后院,她房间在季云深的主卧西面,因为平时怕无聊便邀了齐莹同住。小凌为这事有些吃味,栖姐姐凭什么关照这个小丫头!小栖解释说此事,名曰:“高师傅神出鬼没,这丫头会点医术,好好培养带在身边说不定等哪天能派上用场。” 于是趁着高师傅还在府里,便打发了齐莹去拜师学艺,只不过现在还没拜师成功罢了。 ——————— 城中百姓再次听到季府的消息时正赶上初夏五月,听人说竟是要办喜事了,说是苏州府内所有人只要想去便能去参加婚宴。一时间苏州坊间又热闹了起来。 待小鱼为他簪好最后一支发簪梨洛站起身来。季云深站在一旁见他身上衣衫整齐,鲜亮的红色很是衬托了他的白嫩。 而于梨洛眼中,他第一次见云深穿着女子喜服,新娘装扮,偷偷看一眼都觉得脸红,真是太美了。 想起一年前他们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嫁娶是分不清了。可是今天云深遂了他的心愿,做了他的新妇。不过约定好了到晚上的时候出去配客人喝酒的不是他就行了——他不善交际,而且他也不会饮酒。所以,这种事交给云深做就好了。梨洛看着她心思便飘远了。 见他盯着自己楞楞的,季云深走上前轻声问道:“好看?” “嗯嗯,特别好看。” 季云深道:“这是栗姐姐亲手为我缝制的,自然好看。” 梨洛本来是说她人美,她却理解成了衣服美,细细看来这喜服的确是,质地精美,针脚细致。喜服美也就罢了只是……“栗姐姐是?” “她今日被我请来赴宴了,不过你们暂时还见不了面,改日我带你去拜访她可好?” 云深说到这里,梨洛就明白这应该是个跟云深很亲的人,心里对这个栗姐姐便多了几分崇敬,会不会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子?或者优雅高尚?心里这么期待着便开心的回答道:“嗯,好。” 梨洛开心,季云深也跟着开心,摸摸他的头“乖。” 新房中宽大的床榻,便是躺上六人亦觉宽敞,青紫烟霞一般薄纱垂下,舒适柔软。房内摆设也换了新的,件件皆是精品。 梨洛推门而出,门外侍从行色匆匆,四周房屋皆张灯结彩,挂满红布红灯笼,很是喜气洋洋。 夜色渐浓,来赴婚宴的客人都快挤破了门槛,一边惊叹着府内的山水楼阁,不住的称赞府中花草树木繁多,可以说是四季不败,十分的用心。 红烛高悬,灯火通明,就有一名盛装红衣女子头覆红色轻纱,款款步上院中红毯,妆容艳丽矜贵,气质高华。此刻一身盛装,却是美艳动人,不复当日傲慢,眉宇间却是一丝从容与喜悦。梨洛便自厅堂上迎接,亦是一身崭新红色锦袍,华贵非常,衬得他愈发稚嫩俊俏。 周围的人吵嚷着赞叹这婚礼排场,还有一对新人的绝美容貌,若不仔细看新郎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心里这样想但这样的话是不能在人家的婚礼上说的,毕竟是来别人的婚宴,受到宴请已经是很荣幸的事了。 因为双方父母双亡,唯一的一个舅舅还不在这里,原本的拜高堂也就对着天地一起拜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头上覆着红纱的身影缓缓下拜,过了片刻后被喜婆扶起。梨洛看着折腰下拜的人那一丝不苟的动作,渐渐蓄了满目柔情。季云深的余光看着他缓缓下拜,男子柔韧的腰肢弯出那样的柔和的弧度,有一种奇异的协调。 “礼成,送入洞房——”梨洛开心的笑了笑,仔细地牵住红绸一端,将另一端修长的人影引到身边。她在水袖下伸出手,握住了他因为激动微微颤着的手指。 “哎!季岚,可别醉倒在你娇妻的温柔乡,快快出来陪我喝酒啊!”穿过长廊宴席上女子朗笑调侃的声音飘进来,季云深无奈的笑笑。 而身边的洛儿脚下一个恍神,差点被过长的礼服绊倒。季云深抢前一步扶着他,待喜婆推开门后把他扶到了床上。新房里侯着小凌和莲儿,大红的锦幛和被褥,到处都绣着吉祥如意的图纹。梨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摘了凤冠霞帔,她束高了青丝,小凌走过来接过她脱下的喜服,莲儿则捧过来一身玄红色的衣服给她换上,这样一来二去便又英气了许多。 季云深坐到床上就这样深情款款的看着他,眼里满是柔情。 “好啦好啦,再看下去,栗姑娘可就要进来逮人了。”喜婆似乎与季云深极是熟悉,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娇羞的面容,便挤眉弄眼地催着:“这里就交给老奴了,保准不叫别人进来扰了您的夫君。” 季云深不理会他的调侃,她的洛儿算不上绝色,然而此刻的他眉目疏朗,平日里略显暗黄的容颜被嫣红的脂粉遮住,眼角是压不住的些微羞涩和局促,直叫她心甘情愿地醉下去。 指腹在他眉骨上轻轻抚过,终是忍不住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亲:“等我回来。” 黑亮的眼里闪过一点迷醉,在暖暖的温度抽离后又变得清晰,红着脸任由喜婆一一打理好福了福身退出去。莲儿和小凌便退到门口守着。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耳边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和劝酒声,偶尔能够听到云深的告饶,虽然只是模模糊糊的,却异常容易分辨。 他这次真的娶了她。 他们是夫妻了,云深是他的了。 不知道是因为等这一刻等了很久,还是因为从前名不正言不顺受得委屈,在这一刻都宣泄出来了,梨洛自己抽泣着而后便是又哭又笑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 等到了半夜外面的吵嚷声才渐渐变少,然后便听到季云深不稳当的步伐声从廊下传过来,小栖提示着“诶诶!主子慢着走,小心摔了。” 看来云深是被人灌了不少酒,她应该也是很开心吧,不然哪里有人能把她灌醉。梨洛坐在床边害羞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