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本在集英殿,朝后皇帝召见大臣多在御书房。只因新帝继位时不过九岁,朝政由太皇太后执掌,太皇太后觉得她在御书房召见大臣还是失了体统的,故而在集英殿后面的偏殿东侧设了一间小殿,以接见朝臣之用。一用便是十来年。
柳叶不敢怠慢,连忙跟着郝随前往小东殿。
进得殿门,见赵煦已经在了,连忙跪下磕头,“臣大理寺少卿柳树,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煦抬了抬手,“柳卿起来吧。”又着郝随设了座,方将殿内的人都遣下。
殿门合上,有光从窗棂间照入,淡淡的龙涎香在空气中飘荡,让略显干燥的空气添了一分香甜。
柳叶微微抬头,见赵煦面容疲倦,微微斜靠在座椅扶手上,一只手还时不时揉弄一下眉心。“圣上召臣来是为了宁俊生之案?臣正有禀。”
赵煦打断她的话:“极地芙蓉和孩子失踪案木青已经与朕说了。”换了个姿势,“此事有木青和伯植联手办,朕还是放心的。”话锋一转,“朕的祖母……”微微抬头叹了口气,“怕是熬不过多时了。”
柳叶迟疑了一下,太皇太后已经病了许久,作为她那个年纪的人,为朝政殚精竭虑,心力早就交瘁,“圣上是一国之君,当以社稷为重,保重龙体。”
对于太皇太后的执政,赵煦乃是恩仇各半的,可是对于祖孙情谊,这却是真挚不容质疑的。
“伯植。”他唤他为伯植之时,总愿意与他说些少年们之间的话题,而非君臣社稷,“你知道何为相思么?”
柳叶尴尬地笑了笑,“我实在是没有经验。”
赵煦歪了歪头,“最近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朕的眼前总会出现一个身影,想来这就是相思了。”
柳叶轻轻咳了一咳,“后宫中有贤德的皇后,又有美人,圣上?”
赵煦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朕怎么觉得瞧瞧伯植反倒更能解相思之苦也,伯植你可有姐妹?”无双的眼睛,怎么那么像伯植呢?
柳叶心头咯噔了一下,面上云淡风轻,摇了摇头,“我自幼失去双亲,是义父将我抚养长大,从来不曾有姐妹。圣上何出此言?”
赵煦定了定神,“没什么,就是觉得伯植的眼睛很像一个人,故而一问。”
柳叶思量了一下,试探道:“圣上说的可是锦乐坊的无双姑娘?”
赵煦眼眸闪了一下,“你如何晓得的?”
柳叶沉吟了一下,“自古欢场多薄幸……”
赵煦面色微微一凛:“伯植此言何意?你是说我是个薄幸郎?”
见赵煦已经发怒,柳叶起身跪下:“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后宫中皇后贤德,嫔妃貌美,圣上……”后头的话她无法说出来,因为赵煦已经勃然大怒。
见多多面的他,唯一一次见到他龙颜大怒。一时间,柳叶担心的并非是自身安危,而是他的身体。
赵煦面色青白,神情愤怒着含着悲戚,“以为伯植得以懂我,却不料与那些整日里只知道叫朕看奏疏再看奏疏的大臣们一个模样。”拂袖而起,“极地芙蓉的案子朕限你三个月内查清,否则提头来见。”
看着赵煦恼怒地拂袖离开,柳叶呆立久久不得回神。
“柳大人,柳大人。”谁在耳边唤了几声,柳叶方缓缓回过神来。
“柳大人啊,昨夜里,单美人处被发现驴儿媚。大人知道驴儿媚是什么吗?”郝随陪着柳叶走出小东殿,“那是一种媚药,药性极强。”
自古后宫最忌有三,其一,是巫蛊之术,其二是魅惑之术,其三乃干预朝政。柳叶怔然,她想不到杜月梅如斯胆大,竟敢用这样的歪门邪道魅惑君王。
“官家发现后雷霆大怒,气得连摔了三只琉璃瓶。”郝随手执拂栉,摇了摇头,“我看着官家自幼长起来,从来没有发过这样的脾气。可见他有多生气。本指着啊,柳大人你能宽慰他一番,唉……也是老奴没有想周全啊。”
柳叶拱手,“多谢郝公公明示,是我的不对,辜负了圣上的信任和郝公公的美意。”
郝随点了点头,瞧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年轻人,“柳大人且按着官家的意思去做,这限期三月之说怕是官家一时气急,回头待他心情好了,我自会为大人说说。”
柳叶躬身为谢,出了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