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从小认识,我内向,他比我还内向,不对,应该说是闷骚。但,这只是我以为的。有一天,我才知道,他只不愿意和我说话。 我和他都是一个小镇的人,还是十分要好的邻居,就是隔着一条街的对门的那种,那时他们家做的是药材生意,我家做的是绸缎生意。两家人,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常常互相窜门,特别是我母亲和他的母亲。后来,他母亲怀了他的哥哥,就说等我母亲怀孕的时候,如果生的是个女儿,就两家人做个亲。我母亲说我很是不争气,硬生生是等了五年才等到我。我还在我娘的肚子里,邻居哥哥都5岁会读书认字、打酱油算账了,很是争气。一次,他母亲打算给他哥哥做身新衣服,刚走到门口,店里的伙计刚和他母亲打了个招呼,他母亲就不知怎么就吐了,还晕在我家的店门口。我家伙计自认为自己长得还算对得起大众,不说人见人爱,起码这条街的姑娘哪个不喜欢他,特别是西街的卖糖葫芦老张家的闺女,天天就守在店门口,就为见他一眼。难道最近嘴角长了个小痘,就英俊不再了,不能啊。这事给我家伙计留下了深深阴影,后来每天都要偷偷地在店里的穿衣镜前,照上十几遍才放心招待客人,我爹没少因为这事说他。这都是后来闲话,也就不说了。接着说,他父亲一听说自家媳妇儿在我家店门口又吐又晕,就放下手中的事赶忙来,一把脉发现又有了他,月份还和我差不多。刚开始,我父亲和母亲还觉得这事晦气,后来知道了也就选择性忘记了,只记得我家店里的那个门槛,跨过就能有了孩子。每次我娘出门和几个邻里什么的都要说上许久此时,有时恨不得把店里的门槛拆了向别人说道说道。 怀孕嘛,一般都避免不了那对母亲来说煎熬又幸福的十个月。不用说,也知道,我和他在各自母亲的肚子里,安静度过了十个月,接着我们两个在前后两天就出生了,当然他…在我之前出来。我母亲,又抱怨我,说我不争气。无奈,这事又不是我能决定。 也不知怎么的,在我和他之后,他母亲和我母亲就再也没给我们添一个弟弟妹妹了。我母亲虽然嘴上嫌弃我,但她和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同时,对门药材铺的夫妻俩,一直都想要个女儿,我又比他们家两个臭小子乖巧听话,于是我也没少受他家里人的照顾。 即使在我父母亲的细心照料下,小孩儿嘛,总难免生个病什么的,但一场大病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爹也不知听什么人说的,把我当作男孩儿养,再取个男孩儿的名,我就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正好隔壁买菜大娘家的旺财出来晒太阳,伸伸前腿,踢踢后腿,我爹就盯上了它。一激动,一拍大腿。我就被叫旺财了。一直到我及笄我爹良心发现,这才给我改了名。但其实我的姓还挺好听的,叫有琴。但再好听的姓氏跟上旺财哪有好听的,有琴旺财,有琴旺财…躲在角落,默默的哭会儿。虽说,这名不是很符合本人的气质,但也不知怎么,自从取了这名我的病就好了,而且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 再说药材铺的两个臭小子,从小就少病少灾。因为他家老大,比我早出生了五年,所以他还知道我是个姑娘。但比我早出生仅一天的他,却不知道。也不知道何时,我哪里得罪了他,我俩见面就跟仇人一样,一见面就打架。再长大一些,他见我,就和没这人一样,瞥眼就走。人家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是抖抖衣袖,留下吸灰的我。哼,臭脾气,你不理我,我偏要你理睬我。说白了,是皮厚,犯贱。 等到我和他入学的年纪,他家的大哥已经九岁了,去年已经去了城里的庆林书院求学去了。我和他两家,就又一起请了大哥之前的先生,给我们启蒙启蒙。那位先生一把年纪,十分随性,日日左手拿个紫砂壶,右手拿本书就来。听说,他曾是个进士,在翰林院编过书,也不知因何事,一夜之间,父母离世,妻儿离开了自己,也是个可怜人。若不是生活过不下去,也不愿给人做先生。 先生天天除了教我们念些《三字经》《千字文》一些蒙学的书,还和我们说说他年轻时曾经走过的地方的风土人情和奇闻怪事,时不时问问我们的见解,他也不说对还是不对。直至今日,我都记得他说:谁也不是谁的谁,有时你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的。人生在世很累,有许多事牵绊着自己。但离开这世间,又会觉得不甘心。自己积了百年的功德才一世为人,最后却苟延残喘的活着,不甘心啊,起码我不甘心。 再说回我和他,我俩在家中启蒙,天天听着先生讲学。每隔一阵时间,我就觉得生活过得太过安逸,总要作妖作妖。因为我俩平日上课都是并排坐着,有时我就在他的衣角上画玄武,一只、两只、三只,看看要画几只他才能发现。常常是他还未发现,先被先生发现。先生也不骂我,只说我画的太丑了,还对我的乌龟进行一番点拨,若我画的有进步还会偷偷地为我手动点赞。当然,先生开明是因为我没画在他的长衫上,一次我也不知是哪根经搭错。课下休息的时候在先生的长衫上悄悄添了一只我自认为画的最好的乌龟,可怜先生这把年纪追了我整整一条街,那几日上课先生都没给过我好脸色。而他,不论我做了什么事,感觉都与他无关。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地过,后来先生举荐,他六岁也去了庆林书院。我被留在家中,也就成了先生仅剩的一个学生。先生见我好学,或许觉得我和他的孩子相像,只要包吃包住,就留下免费教我念书。爹娘一听有这般好事,连忙答应下来。从那时开始,先生总让我背些《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有时给我讲讲《战国策》《史记》。这也真是难为我了,首先就说这字我都认不全,还能奢求我能读得懂。再说了你说我一小女子,先不说我个商人出身,单这性别,想考个秀才都难,考取功名那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你说先生何必为难学生呢!当然这只是我一开始的想法。 再续上文,先生要求的那些书对我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很是枯燥,拗口难懂,先生也知道我不爱学,无奈之下,可爱善良的先生变成了凶残丑陋的老老老老老先生。听课背书,先生只要我稍一溜神,戒尺就十分响亮的啪啪啪亲吻在我的手背。我爹娘,刚开始还挺心疼,后来不知先生和我爹说了什么,就算我的双手都被打肿,他们都没再吭过一声,一度我都差点以为打算不要我了。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度过了我的童年。 到了我及笄的那天,药材铺的的大儿子和他都在他们爹娘的逼迫下都从书院回了家。我母亲特意从铺子里拿了最好的料子给我做了条水绿色的裙子,我爹也专门去了首饰铺订了玉簪给我做及笄礼用。就连向来穷的叮当响的先生,也送了一个玉佩。本人心中甚是感动啊。 众所周知,女子到了及笄的年龄便可找人家嫁了人去。但在那天才是我人生的起点。及笄礼当天中午,送走宾客后,我爹就给了先生一笔钱,让他带我离开小镇。爹告诉我:你爹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孩子,我希望将来你能有出息。在这小镇里,你能看见的只是你想象中的世界。现在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走出去看看了。孩子,你记住,这里并不属于你,但这里永远有你的家。我心想难得我爹能有这么有文化的时候,但怎么说出来的话让我心里酸酸的。我笑着对爹说:爹,你不怕到时先生拿着你给钱跑了,顺道再把我给卖了?我爹只是笑笑,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