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那时候云客总是不开心，他常常看着故乡的方向沉默无言，云归那时候总是会旁敲侧击的问他：

“你后悔了吗？”

直至最激烈的一次，他们大吵了起来，把隔壁的一对夫妻都惊的跑了过来。

那时候云客已经病的很重了，因为他平时云归过分溺爱的样子，他们都说再也没有见过这样溺爱孩子的父亲，这次竟然发了火，想必肯定是云归做了错事，让自己给云客道歉。

云归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还是决定道歉，他上前想如同以往那样拥抱他，然后和好。

可云客却往后躲了一下，那下意识的动作让云归呆在原地，手足无措。

而他那双看过来的眼，更是云归读不懂的情绪。

这其实并不是第一次了，云归早就发现云客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不再拥抱自己了，就算自己故意趁他不备拥抱他也只能得到僵硬的反应，然后推开他的手。

他甚至在旁人称呼两个人是父子的时候也不在反驳，额头的亲吻也不见了，他依旧对自己百般纵容，可他的眼睛也不在看着自己。

云归想，他可能是真的后悔了。

为了一个鲛人故乡远走，终身流浪，最终被病魔缠身，一辈子讨不了好。

可是怎么办呢？

云归不知道，即便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如果罗锦讨厌他了，他又要怎么办？

他们就那么心照不宣的过了一段日子，即便被云客讨厌，他也不想离开他，直到云客死去，他再次问他后不后悔。

那时候云客说：“云归，我从不后悔，若是让我原谅这命途多舛的一生唯一理由，便是遇见了你。”

为了这句话，他从无边荒漠走过山水长途，他放弃了回去的一起机会，可是他没想到的事，下一世遇见的时候，云客却已经忘记了他。

云归现在想来，或许他是后悔的。

只是不忍或怜悯，才说出那番话来安慰自己。

可他还是不愿意离开他，云归想，无论他怎么想，自己都要死乞白赖的赖着他。

罗锦……

罗锦或许并没有讨厌他。

那个和罗锦如今相似的眼神，到底是什么呢？

……

窗外的明月清冷淡薄，或许青史更改，朝代更迭，岸边的垂柳年轮圈圈生长，门外的海棠落了几度，它冰冷冷的注视着人间的一切，径自圆缺。

罗锦听着他的回答，心里却越发沉闷了起来，是啊，他们终究会死。

即便云归还记得那个很好的人，可也只剩下怀念了。

云归说完，也有些累了，卷缩在罗锦的怀里慢慢睡着了，罗锦低头看着那张绝美的脸眉目舒展，看起来如孩童般干净纯粹，卷翘的睫毛服帖温顺，像是诸事无忧。

心想或许这样也很好吧！

毕竟人类的生命有限，他总不该奢求着在云归漫长的一生里，是在悲伤中度过的。

罗锦缓缓闭上眼，将满腔心思压下，他现在还在这里，这样便好了。

……

云归安静了一夜，第二天还是借着罗锦出门的时候，偷偷循着昨天的记忆跑出了纵剑门，找到了那个青年。

其实这不需要很麻烦，鲛人之间有着微弱的联系，他们彼此身上散发的海水气味，即使隔着茫茫人海也能飘散到族人的鼻息里。

鲛人也很快发现了他，他窝在香妃塌上，包裹着厚厚的被子和毛毯，苍白的皮肤，和被风吹起微微跳动的睫毛，脆弱和苍老揉碎在衣襟的折痕里。

傍晚的云朵大片大片的凝聚在一起，浇上一层血色的光晕，冷风卷起云涌翻腾，那抹血色也逐渐变的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