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风园的装饰却丝毫没有铜臭气,大门进来便是一段爬着紫藤架的回廊。园中花木扶疏,池塘花影摇晃,锦鲤游曳泛起点点粼光。园如其名,风过满庭暗香浮动。
李长泽审美甚好,大堂亦简素明朗。四处挂着素白绫绡,风一过飘摇如晃动的水光。
侍女前来上了茶和糕点,李长泽道:“姑娘请坐。”
“你家很漂亮。”温萦四处张望着。
“姑娘过誉,不过寻常装饰罢了。”李长泽挥退侍女,拿了笔墨纸砚出来,铺在桌上,手上依旧带着那枚紫晶戒。指了指她面前的茶:“这是今年存的雨前龙井,姑娘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雨前龙井味道甘苦不涩,的确是她最喜欢喝的茶。温萦说道:“挺好。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
李长泽感激道:“卢阁主一直催我想办法写一篇有关银月宫的文章,为此我已焦头烂额多日,还好有温姑娘出手相助,在下不胜感激。”
“好说好说。”温萦摆了摆手。
李长泽提起笔:“那便开始吧.....寒宫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是个变态。”温萦小声说。
李长泽下笔的动作微微凝滞:“啊?”
温萦回想着寒苏在银月宫的样子:“他每天几乎都在盯着弟子练武,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练武时不苟言笑,凶巴巴的,连女弟子也不放过,照样能说得人家泪流满面。”
“是这样,”李长泽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问道:“你和寒宫主关系如何?”
温萦想起骑马时,他在自己脖子上咬了一口。在银月宫时,他总是动不动搞下突然袭击,再像只得逞的狡猾狐狸一般对着她笑。温萦说:“一般,在他身边呆久了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说?”
“你知道有个词叫,相形见绌,自惭形秽吗?”温萦转了转茶杯盖,“整天和一个比自己好看,比自己强的人待在一起,城府又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不利于身心健康。”
李长泽笑了笑,又写下几行字:“寒宫主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无所事事吧。”温萦才来不久,并不清楚寒苏之前做过些什么,“只不过,来银月宫寻仇的人一波加一波,天知道他得罪了多少人。”
“那寒宫主可有私人生活?”
温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是说江湖月报不写绯闻么。”
“这不是绯闻,是事实。”李长泽纠正她,“事实怎么能叫做绯闻?”
温萦并不清楚自己对于寒苏来说究竟是什么,应当连他对罗正兴说的“爱妾”都算不上。她说道:“寒苏没有婚娶,据我判断,极有可能是个断袖。”
李长泽手中的笔再次停了:“断袖?”
温萦毫不脸红:“没错。”
“那你在银月宫过得开心吗?”李长泽最终还是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一句话问得没头没脑,温萦想了想,道:“其实还好,银月宫的饭好吃,除了楚明心有点凶,其他人还算好相处。”
细算下来,她在银月宫的生活的确不错。自她对寒苏说需要缓一缓,寒苏果真再没有对她做过十分过分的举动。
“我知道了。”李长泽转了转无名指上的紫晶戒,“还有个问题。”
“寒宫主对于江湖传言‘喝一碗寒苏的心头血,就可以武霸天下’,是什么态度?”
“什么传言,”温萦皱了皱眉,“从没听说过。”
李长泽解释道:“银月宫历代宫主都是难以撼动的江湖霸主,自然引起了许多猜测。慢慢的就有传言说寒氏是神祇转世的血统,只要剖开寒氏之人的心脏,喝其心血,就能继承他的力量。”
温萦的一口茶喷在地上:“这太扯淡了,以为是唐僧,吃一口肉就长生不老?”
“这传言荒诞归荒诞,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脑子,总有人会相信。”李长泽一边在纸上写,一边道,“为了这个理由试图刺杀寒宫主的人一定不少。十几年前的江湖,还因为这些事情起过不小的风波,搭了很多人的性命进去。”
“太离谱了,这太离谱了。”温萦想起,祁萧曾说寒苏祖上是外邦人,但这总不是寒氏天生神力的理由,“在银月宫根本没人提这个事。”
李长泽又问了些问题,直到月上柳梢才停了笔,已写了厚厚一摞纸:“多谢温姑娘,在下欠你个大人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在下定然不会推辞。”
温萦笑道:“这有什么,小事一桩,不用提谢不谢的事了。”
从薰风园出来时,素月流天,星河鹭起,辞别了李长泽送她一程的请求。忽然发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从没有完整的看过长安夜景。
初冬的街道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扎满琉璃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沿着铺满冬菊的街边慢慢走,不远处便是一个池塘,盛开着火红色妖冶的睡莲。池边亭中,隐约有两个人的身影,男子挺拔英立,女子笑如银铃。
火莲池。
温萦站在远处愣愣地看了许久,朝着手心哈了一口气。今夜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