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道:“小萦年纪还小,等长大了,一定比娘亲弹得更好。等你十五岁,娘亲就将九霄环佩送与你,可好?”
“好!”温萦笑着拍了拍手。
温萦晃了晃头,脑中的场景消散如烟。那是年轻的温宁儿,和年幼的温萦么?
温宁儿生前仿佛是孤家寡人,墓旁没有亲眷之名,更没有温萦父亲的蛛丝马迹。
不过有两块碑,引起了温萦的注意。
距离温宁儿墓碑不远处,有一碑写“先母桓柳氏之墓”,紧邻的一碑写“先兄桓氏君宇之墓”。
桓君宇,那个出现在绛梅轩橱柜深处的名字,也是罗子桐念念不忘的名字,是阙天盟曾经的护法之一,不知何故地英年早逝。碑文上亦是写他死于横祸,并未言明究竟是什么事。
墓园入口卷起一阵凛风,随后响起枯叶踩碎的声音。温萦抬起头,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往这边走来。
本以为是前来祭奠的奉天居民,身影渐渐清晰后,素衫缓带,儒雅清淡的模样却不似寻常百姓,抬起的右手上,一颗华美的紫晶戒璀璨生辉。
“李长泽?”温萦出乎意外,“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
李长泽看见温萦在此,更是惊讶地张开了嘴,半晌才道:“温姑娘?”
“你怎么会在奉天?”温萦从碑边站了起来。
李长泽很快回过神,解释道:“长岳剑派和奉天上官氏联姻是江湖大事,卢阁主派我来跟进的。”
可两人相遇乃是在墓地,温萦疑惑地指了指四周,“那你在这是.....”
李长泽笑道:“和温姑娘一样,来祭奠亲友。”
“那可真是巧,”温萦说道,“你也是奉天人氏?”
李长泽摇摇头:“我生于长安,前来祭奠一个奉天的故友罢了,温姑娘你呢?”
温萦看着母亲的碑:“我来祭奠家母。”
李长泽的目光落在碑上:“在下竟不知,温姑娘竟是奉天琴姬的女儿。”
是个人都知道奉天琴姬,看来母亲曾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温萦笑了笑:“你见过我母亲?”
“见过....”李长泽的眼神飘忽,睫毛轻颤,“温夫人兰情蕙性,才貌双绝,是个.....很好的人。”
李长泽的话和碑文的描述相差不多,温萦心中感怀:“我不知父亲姓甚名谁,母亲一人将我养大,想来并不容易。”
“我便不打扰姑娘了祭奠了。等下你若无事,在竹林等我,我们可一同下岭回城。”李长泽浅浅笑道。
温萦点点头:“没问题。”
李长泽向墓园深处走去,身影消失在枯枝叠乱中。林中渐起飞霰,空里流霜。四下无人时,温萦慢慢跪在高碑前,从袖中拿出一叠提前备好的纸钱,擦亮火折子点燃:“温夫人....不,我不知该如何称呼您,也不知要对您说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一趟。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意外,不过我向您保证,一定替您女儿好好活下去。”
纸钱在火光中燃尽,回归萧索。温萦忽然觉得纸钱都是浮云,真正对温宁儿重要的是名琴九霄环佩,那是她佩了一生的琴。如果有什么能慰藉她的在天之灵,莫过于将九霄环佩带到这里,但这把琴却不在自己手上。
温萦静静跪了一会儿,对着碑磕了三个头,起身慢慢走出了墓园。
观风岭下,草木枯颓,山云翻滚似江似海。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手都冻麻了,李长泽才从墓园里走了出来,笑道:“温姑娘久等了。”
“没事,”温萦搓着手,“我的马车在岭下,你是如何来的?”
李长泽道:“我走来的。”
“走来的?”温萦皱眉,“这里距奉天城可有些远,你是后半夜就启程了吗?”
李长泽笑道:“我会一点轻功,走得快。”
温萦道:“真羡慕你们会武功,飞檐走壁行侠仗义,做什么都方便。”
李长泽道:“其实会武功,也并非好事。好比攀高山,越往上攀,路越陡越窄,越有碎石陷落,一步迈错就有落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危险。”
温萦道:“高处不胜寒,你是想说这个么?”
李长泽想了想:“更像是身不由己,身在江湖,多是无奈。”
文人说话总富含哲理,温萦似懂非懂。从观风岭下来,两人上了马车,聊了几句奉天的风土人情。温萦发现李长泽知识渊博超出想象,各地风俗历史信手拈来,奉天不是他家乡,可说得比家乡还要熟稔。
能当听雪阁主笔的人,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自己身边既有寒苏这般武道巅峰,又有李长泽这般文理精通,再看看自己,除了“废物”二字,没有更精确的形容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