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入夜的长安城空空荡荡,只有大雨冲刷下的潺潺流水声。温萦眼前一片迷离,看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楼,只凭着记忆往前跑去。
上官天瑜的三层小楼燃着暖黄的灯,月琴声融入雨声,隐隐还有歌姬柔软的吟唱声。还好,他没有走,他还在。
“上官天瑜,你出来!”温萦直接上去砸门,手指骨被门上凸起的浮雕磨出了血,但似感觉不到疼痛,“上官天瑜,你给我出来啊!”
楼上的月琴声戛然而止。少顷,门被打开,上官天瑜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衣服拧在一起,头发凌乱成团的落汤鸡,许久才看出这是温萦:“温姑娘?你怎么来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等他让自己进去,温萦已经冲进去:“李长泽呢?他人呢?”
上官天瑜仍没从错愕中走出,支支吾吾道:“他、他不在这里。”
“不在?”温萦不理会他,跑上楼梯,冲着二楼及三楼的缝隙吼道:“李长泽,你出来!我他妈知道你在这里!”
上官天瑜追上来:“温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温萦猛然抓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你听好,让李长泽出来,否则我掀了你的屋顶,谁都不要好活。”
“温姑娘.....”看着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上官天瑜愣住,不知道做什么好。此时,三楼往下的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而后是清泠的嗓音:“放开他。”
“天瑜,你先走吧。”李长泽站在楼梯转折处,一身深蓝如冰的袍子,还是从前的装束,但却再没有从前翩翩君子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邪佞的味道。看见温萦,他并不意外:“温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温萦拨开糊在脸上的头发,冲向他,在他脸上发了疯似的摸着,嘴里念叨着:“你果然在这里,桓君宇,是不是你,你把面具摘了,是不是你?”
李长泽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动,没有制止她在自己脸上脖子上找寻一点点蛛丝马迹。温萦的手滑过他的脸庞、脖子以及耳后,可这张脸,没有瑕疵,没有人皮面具与皮肤粘合的缝隙,像一块美玉浑然天成。
良久,温萦眼睛忽闪着,手垂了下来,微低着头半晌没有动。
李长泽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去跟我换身衣服。”
温萦抓住他的胳膊:“九霄环佩为什么在你那里?”
李长泽半偏着身子,在楼梯口的逆光处,两只眼珠格外漆黑:“你不是要么,送给你了。”
温萦道:“你这是在回答我问题吗?那把琴是我送给桓君宇的,你若不是他,怎么会到你手上?还有,你为什么要与银月宫为敌,你潜伏这么久,到底想做什么?”
李长泽笑了笑:“你的问题还挺多的。”
温萦全然失去耐心:“回答我。”
李长泽闭上眼睛,许久又睁开:“你知道桓君宇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桓君宇的父母死于何人之手吗?十年前,寒青杀死了桓星瑾,重伤柳深深,没过多年也因旧伤死了。两年前,桓君宇死在现任银月宫主,寒苏的手上,一剑穿心,连挣扎都没挣扎透就死了。一家三口,全部死在银月宫的手里。倘若你是他,你会不会恨,你会不会想杀光仇人,为自己,为父母报仇呢?”
窗外适时地炸了一声惊雷,就好像炸进了温萦的心里:“桓君宇,死在寒苏手上,不是罗子俊吗?”
李长泽道:“你若不信,大可回去问问你的寒宫主,看他会不会继续骗你。不过上次他对你撒谎,没想到你真的会去跟罗子俊拼命,害的你差点死掉,这次应该不敢了。”
他说的是晚云楼的事情,他对这些事情竟然全然知道。温萦身子晃了晃,看着长发不断往下滴的水珠:“你还说你不是桓君宇。他特别喜欢读书,你也是,他写得一手好行书,你也是。你一定是易了容吧,你做这一切是想复仇吗?可是当年银月宫只是自保而已。”
“我没有易容。”他否认地很干脆,转着手上的戒指,“桓君宇的尸骨还在奉天埋着呢。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在一天,银月宫,阙天盟,还有这许许多多道貌岸然的门派,都不要想好过。你说银月宫为自保?这天下,哪有清白无辜的人呐。”
他徐徐地说着,明明是平平淡淡的语句,说出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温萦十分混乱:“阙天盟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不是他们指使你刺杀江微澜的吗?”
李长泽朗声笑道:“指使?哈哈哈,是啊,是他们指使我做的。阙天盟里有三山联盟的旧部,他们在寒青那里吃了多少亏,以至于门派都被灭了,自然是想找回来的。”
他和阙天盟,原来确有勾连。温萦道:“你既然想杀掉寒苏,今晚又跑什么跑,如果你现在打不过他,那你以后也打不过他的。”
李长泽嗤笑一声:“他全盛时期我是打不过他,不过看他今日的样子,估摸着也就剩下两三成功力。李某不才,就算他剩五六成功力,李某也不会输。我暂时还不想要他性命,如果寒苏死了,这江湖便会少很多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