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渐渐破开了一个光明的小口子。链接黑暗的对面,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园子,满园都是雨后零落的柳叶。
温萦裹着棉被坐在床上,浑身发烫却冷得发抖。床头放着一盏剩了点药渣的汤碗,还有一颗咬了一半的蜜饯。
少顷,门被推开,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少年穿着束腰窄肩的短衫,足蹬鹿皮短靴,头发半竖冠,英气勃然,那一双漆黑如墨的杏眼里此刻满是担忧之色。
“君宇哥哥。”床上的温萦艰难地发出了几个音,破碎沙哑地厉害。
桓君宇端着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小萦,我给你煮了一碗粥,多少吃点东西,你睡了一整天了。”
温萦低着眉,眼圈红红的不说话。桓君宇轻声道:“温姨病重,我知道你伤心,但再怎么伤心,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不然,谁来照顾温姨呢?”
柳深深旧疾复发去世三个月后,就连母亲也快油尽灯枯。桓君宇虽然语气温柔,但他心里也十分煎熬。可在这种时候,他无法软弱,他必须要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温萦看着那粥,里面是金黄的玉米和烧红的虾仁,皱了皱眉:“太腻了,我吃不下。”
桓君宇抬起手,覆上温萦的额头。刚拿过粥碗的手还热着,摸不出个所以然,他叹了口气,揽过温萦的后脑勺,将她的额头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这个动作转瞬即逝,他两腮微有些发红,转过眼去搅着碗里的粥:“还是有点烫。不吃饭不行,你不想吃这个的话,那我再去给你煮一碗紫米粥好不好,加点糖,不腻的。”
温萦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我还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桓君宇想了想,“嗯...那我出去转转,看看糖葫芦摊出来没有,我给你买一支。”
桓君宇站起来欲走,温萦拉住他的衣角,说道:“听说,集市上有北国来的卖货郎,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儿呢,你给我买一点回来嘛。”
奉天是通衢之地,经常有来自各地的贩夫走卒,挑着装满各种奇珍异宝的货担子行走在集市上。温萦低声道:“娘亲说,北国来的卖货郎会卖很漂亮很漂亮的紫水晶。紫色的东西难得一见,娘亲说要给我买一块来,打个首饰什么的。可是现在.....”
话没说下去,温萦又红了眼睛,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桓君宇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好,我去看看。”
桓君宇先去煮了一碗紫米粥,加了两块冰糖,放到温萦的手里。又出门去买了她素日喜欢吃的糖葫芦和绿豆糕,转去了奉天集市。
他没用多久时间便回来了,温萦喝了半碗粥,靠在床头愣神。桓君宇把糖葫芦放在她手上,略带着些歉意道:“小萦,我转了好大一圈,也没找见卖紫水晶的。可能是去晚了,早已卖光了。”
“哦。”温萦咬了一口山楂,神情有些呆滞,喃喃自语道:“没了,都没了。”
桓君宇蹙着眉,欲言又止。过了一会,他坐下来握住温萦的手,用掌心的温凉去化她身上的灼热:“小萦,咱们中原也产紫水晶,不比北国来的差。等温姨好了,我们一同去中原逛一遭,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好不好?”
温萦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不好,可贵了。”
桓君宇笑道:“没关系,我买单。到时候我给你和温姨一人打两件簪子。”
温萦摇摇头:“簪子不好,戴在头上我看不见。我想能戴在身上,低头就能看见。”
桓君宇稍稍用力握紧她的手,柔声道:“好,那就做个玉佩,或是戒指送你。”
温萦笑了笑:“一言为定啊。”
桓君宇道:“一言为定。”
温萦猛然睁开眼,观霜殿浅色的鲛绡帐子映入眼帘。忽然的景色转换让她恍惚了一会儿,紧接着就被后脑勺的一阵刺痛给打断了。
做梦,又是做梦。
她抬手摸了摸头,头上缠了一圈纱布,后脑勺还凉凉的似是涂了药。正纳闷,轻雨端着水盆走来,看到她睁了眼,惊喜道:“姑娘,你醒了!”
“我这是,怎么回事?”温萦摸着头慢慢坐了起来,脑中还有点眩晕。
轻雨道:“姑娘你从梅花桩上摔下来,磕到头,还是演武场的弟子看见了把你抱回来的。张大夫说你可能会有点脑震荡,吓死我了,你这一躺就是一天一夜,还好醒了。”
温萦想起来自己踩梅花桩时下了雨,打滑摔下来的样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穿外衣,只穿着雪白的内衫。她忽然说道:“我衣服呢?”
轻雨道:“被水沾脏拿去洗了。”
温萦一听就要站起来,但头晕目眩的没力气,靠在床边道:“那我的荷包呢?”
“在这里。”轻雨走向床尾,从被子下面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温萦。
温萦忙打开荷包,里面一只晶莹剔透的紫水晶戒指。那是李长泽从楼上抛下来的,她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她从未仔细看过这枚戒指,只觉得它看上去十分惹眼,华光流转,精美非凡。她拿起戒指,放在光下仔细看,能看到一些细小的冰裂纹,但没有一丝杂质,纯粹而细致。
质地极纯的,紫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