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萦走了过去。然而她的心情却不似她语气这般轻快,不过是装着云淡风轻罢了。她走近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皱眉道:“你瘦了好多,脸色也这么不好。”
寒苏偏过头道:“没有,只是累的。”
温萦道:“你少蒙我,我方才在楼下碰见楚明心,她对你视死如归的心态十分不满。你老实交代,你身体怎么样?”
寒苏道:“还好。”
温萦眼睛一瞪。
寒苏改口诚实道:“不太好。”
温萦抬起手,想去锤他,但想了半天又放下了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暂时不会有下一次了,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寒苏无力地提起嘴角,伸出右臂,想要去拉温萦的手。温萦看着那只瘦削的手,眼前忽然浮现出他手握灵蛇剑,剑尖挂着烂肉,往下不停滴血的模样。
温萦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缩手的动作极小,寒苏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盯着温萦袖管半掩的手指。食指上,多了一枚紫晶戒。
他的唇微微张开,眼神有些犹疑。即便是温萦很快反应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他还是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在温萦开口之前,寒苏便先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温萦本来想好了如何开口,他这么一问,反到不知道怎么张嘴了。她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寒苏,昨夜,你去做什么了?”
寒苏一怔,睫毛颤了一下。听她这么问,便立即明白了温萦去过阙天盟,甚至于见了什么人。他垂下眼眸,余光瞥着温萦手上的戒指,已经平息的内力又在胸腔里涌动起来,一阵阵闷疼。
温萦想了那么久的开头,结果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话,她撇过头去,暗暗自悔。但说出去的话,总是没办法收回了。
寒苏松开握着她的手,说道:“银月宫的内奸抓到了,是柯雩。她与十年前的内奸同是长安人,想来只有在长安有权势的人,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暗桩,安插进银月宫里。这样的人,我能想到的只有长岳剑派。”
温萦听到内奸的名字,不可谓不惊讶。任凭她想破头也没想到内奸会是团年夜宴上有一面之缘的,那个说话有些拘谨的女孩子。
温萦脑子飞速旋转,顺着寒苏的话说道:“长岳剑派和奉天上官家是亲家,上官家在长安,一直都有地有宅有产业,难道是他们做的?”
寒苏道:“傅笙璃和上官天瑜的爹是至交,后来把女儿傅萱嫁进上官家,结成亲家。如果内奸是他们送进银月宫的,内奸又和阙天盟、三山联盟联系,那么长岳剑派和阙天盟之间,一定也有勾连。”
温萦感叹道:“我记得长岳剑派的家训是‘大道至简’,派中弟子戒荤茹素,平时装扮也朴素雅正。就这样貌似光风霁月的大家,竟然也和那些势力的小人同流合污了?”
寒苏道:“原先只是猜测罢了。我昨夜去阙天盟本意是探查一番,没想到从一个偷盗的贼人手里拿到了一本卷宗。里面是长岳剑派和三山联盟、阙天盟的来往书信。雇玄音谷十六刺客的主意,原不是阙天盟一家提起的,但阙天盟却是唯一背锅的人。”
温萦想起,李长泽说他是从柳深深的遗物书信中得知,刺客是阙天盟派来的。而寒苏拿到的卷宗,却说雇刺客并非一家主意。看来,长岳剑派在和阙天盟来往的过程中,暗中擦掉了自己动手的痕迹,将责任全部堆在了阙天盟头上。
温萦沉默许久,才慢慢说道:“那这卷宗的可信度有几分?”
寒苏道:“应当可信。阙天盟留着与长岳剑派的来往信件,估计也是意欲制衡,怕事成之后长岳剑派翻脸不认人。阙天盟前脚垮台,后脚就有人来盗这卷宗,若是假的,便说不通了。”
温萦觉得有几分道理,沉重地点了几下头。
寒苏看着她的脸颊,抬起手来,将滑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挽在耳后。温萦微微抬头,疑道:“做什么?”
寒苏眉目含笑,然眼中却有凄色。他的眼睛太过出挑,有时很难掩盖情绪。他轻声说道:“萦儿,桓君宇他还好吗?”
“桓君宇”这个名字甫从他口中说出,温萦脑中便轰然一响,目瞪口呆地望着寒苏。
寒苏依旧是似笑非笑,无喜无悲。他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温萦,静静等待她说话。
温萦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眉眼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寒苏笑道:“嗯,你想起他是迟早的事。今天你来找我,也是为了他吧。”
温萦尴尬地闭上了眼,暗暗思索为什么自己身边有那么多冰雪聪明的人。旁人举一反三,他能举一反十。
寒苏道:“萦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更没有资格怪你。年少轻狂那会,我做了不少傻事。现在看来,实在可笑,只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咳起来,苍白的脸颊顿时憋的通红。温萦吓了一跳,忙帮他顺气,说道:“你快别说话了。”
一阵咳完,寒苏在被子里屈起双腿,抱着双膝,靠在床头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温萦,脸上还有没褪尽的红晕,显得既无辜又可怜。
温萦被他看得如芒刺在背,说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寒苏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桓君宇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不过,有件事他需要知道。”
温萦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