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韩宁与甘延嗣等人之后,穿越者们又再度检查了由拳县廷“廪给”的救济粮,初步估算的结果令人感到吃惊:这批粮食应是吃不到明年开春的。
所幸老范和胡津龙跑了几趟之后,穿越者们自己有比较充裕的物资储备,粮食问题上没有太大压力。而且他们除了要赶紧组织这批新到的流民开垦围田、种一批晚稻下去之外,至少还可以在秋季大规模种植土豆,十二月份就能收获。
一撮人聚在一起简单商议过后,由王道潜领头,进入到被竹栅围起来的人群之前。这批新到的里民抟凑成灰压压的一片,惶惧不安地望着即将决定他们命运的、身材极为“雄壮”的王道潜等等人。
“都给我静下来!”
振臂高呼的却不是王道潜,而是老范。刚才老范领着史当史卢来回驱驰,新里民们都很畏惧他。
史家兄弟一左一右站在老范身后,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哄闹的人群,直至他们渐渐安静下来。
王道潜与老范交会了一个眼神,然后向人群宣示道:“尔等自今日起,便都是东硖里的里民了。”
接着王道潜又逐次介绍了自己和其他穿越者,尤其介绍了他作为里魁的身份。除此之外,他甚至还顺带把史当、史卢俩都介绍了,直叫他俩显得既羞赧又激动。
王道潜声音清朗洪亮,二百三十五名逋亡,经此宣示之后,人皆有畏惧之色,人群似是比之前更安静了。
这年头,若有豪强出面招徕,那些困厄交加的流民们为了吃饭活命,通常是不会拒绝的不过也有极少数人,或是受到某些晦暗的淫祠的勾引,或是受到某种诬民的邪说的蛊惑,窜入深山群莽,去做那等背法出轨之事……
然而虽是如此,流民们却并不总能期冀自己就能寻到能够投附的豪强且不管这豪强为人是否心善。这一来是因为豪强数目有限二则涉及到一种根本原因此世之豪右田庄经济,因经常受限于生产力微弱之故,并不能一如既往地任意地吸收流民当然,汉家亡律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不过相关律条的执行情况,也是因时因地而异。对逋逃的流民们来说,寻到栖身之地,实属不易之事。
易言之,对流民来说,他们其实并不能经常碰上出面主动招徕流民的豪强但若是有人出面主动招揽,则事情大抵可信。
刚才穿越者们与韩宁、甘延嗣交谈自若,以及在那竹舍中与他们相谈甚欢的情景,流民们都看在眼里。
要知道,这拨人在之前曾卷入了本地新旧两方豪强的争端在得知要被送到由拳以南之时,许多人都生出了再度逋亡之意。因这些人都曾听说,这由拳之南乃是大片的荒泽草莽,是没有什么生气的……
王道潜等人的样貌、气度以及服用、谈吐,皆令流民们深感震动而老范与史家兄弟雷厉风行的指挥,更让不少人心生骇然。不过这样的冲击越大,他们之中那大多数人的心思也就越发安定下来。
在草草宣示完后,王道潜也无心思解释,只是马上与众人合意,要赶紧将二百三十五人带至三角洲。一番小会过后,众人皆认为,这拨人既是由郡府下达敕令、县廷亲自安置的流民,且都已经记录在了户籍之中,那么尽管流民们最终将被迁徙到三角洲,而非继续居住在韩宁在版图上所录载的那个地点,在表面上仍然得作一些虚掩,来应付汉家的律条。
这也不难,仍依原来议定的条目办理即可:便在此处依寻常汉里之“法式”,伪造一处屯居地,在来年应付县廷里的户籍、田税等公务。
不过眼下还无法立即调用精力、物资去造出那样一个障眼法。王道潜马不停蹄,马上将新居民们带离原地,开始往三角洲进发。
老范与史家兄弟又都叱咤着叫嚷起来。人群发出一阵骚动,谁也不知道还要继续去哪里,惊恐乃至抽泣声接续而来,但在老范的喝骂声中,又徐徐褪淡下去。
穿越者在前,东硖里民在后,一行人在草莽中徐徐穿行。
有时前路乱草丛生,老范便挥刀劈砍,倒也能清除障碍后来队伍总算来到河道,看到事前北来时的两条小舸仍泊在原地,心中甚安。
考虑到目下队伍人数众多,为尽快过河,老范当机立断,立即发动一些男女青壮就近砍伐竹木和荆草,编成排筏。在他的指挥下,只用两个半的批次就顺利将全队运到何对岸。
过岸之后,复行数百步,眼前的草莽突然消去,显露出一片新开辟的、生机勃勃的平地。平地之上,一眼所见者,系鳞次栉比的广屋大宅与纵横整列的石路。
复凝视注视之,稍远处有一座圆形“大砦”,夯墙甚壮美该大砦外缘,两间大宅的悬山顶极引人注目,唯顶上尚无瓦片,只堆有稗草,超出墙垣的屋顶下,正闲散地抟坐着两个穿着直缀的年轻人他们身着的这种剪裁独特、着色坚牢的靛蓝服饰,立即就吸引住了新居民们的注意。
循着那南北相对的悬山顶,由远及近地拉回目光,可清晰见到一条营造“法式”颇为奇特的石路该石路系在以凝灰岩碎石及粘土为核心构成的夯实基底上,以鹅卵石与粘土铺就中心高、两头低的路面。但路肩显然高于路面路肩至已然竣工的屋舍之间,形成了颇为宽敞的路面。在远处邻接那大砦的悬山顶之下,甚至有檐柱沟通屋顶与路面,构成了空间宽敞的廊道。
史家兄弟忽然兴奋至极地挥动起手臂来,高声欢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