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韩宁么？他身后还有许多县吏模样的人哪……”

“前面是什么人？是盗贼么？”

“阿宁他们手里都有具刀。哎……那不是贼曹的县吏么？捕椽何布怎么也在其中……”

冯氏兄弟看清来人后，兀自惊疑不定。

眼见左前侧的史当、邹虎等人已然指挥两名武卒将三弓床弩架起，同时也将“羊头箭”用绞盘上了弦，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王道潜便快步上前，对冯氏兄弟俩说：“既是看到昔日同侪，阿范，阿典，你们还是立即躲入船舱吧，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们现在竟藏匿在我这里！”

冯范与冯典当然知道王道潜的意思他俩现在都是“亡吏”，而且又知道了县长钱布私铸钱的罪行，倘若被韩宁身后那几个县吏发现，祸至己身之外，恐更牵连王道潜等人与东硖里。

不过韩宁毕竟是冯氏兄弟的挚友，而且没有他当时冒险之举，他们当时不知还将落得个甚么下场。兄弟俩面色泛着激动的潮红色，急促的呼吸促动胸膛猛烈地起伏。虽然主公下了命令，他俩却也并不是毫无犹豫。

好在长年为决吏，两人的性情还是较为稳重的，尽管觉着错过了一个旧友重逢的时机，但在心中盘桓未久，他们还是纷纷道了一声诺。

冯范先让弟弟从舱底的舷梯下到里面去，自己想了想，又有些担心地对王道潜说：“主公，阿宁身为户曹，掌田土车船簿籍之事。主公此行这两条木船实在太过显眼……虽说这本应自占，阿宁与主公也有些许交情，但他后面那些个贼曹中人，俱非良善之辈，若是让他们看清楚了，难免攀附上来纠缠，还是想个法子避开为好。”

“自占”与“官占”相对，是一种纳税方式，即“纳税义务人”须自行向官寺申报应纳税的课目。冯范的忧虑是，如果让那些县吏看到王道潜身边多了两条这样大的船，他们很有可能形成使韩宁来此登录簿记的压力即使韩宁并未随身携带簿册，这件事也将被他们留意到，并将这个消息传到县廷里，遗祸无穷。

“你有什么隐藏身份的计较么？”王道潜思索着问。

这时前方远处的韩宁等人与受他们追逐的盗贼们都高声呼喊起来，不知是两拨人愈发接近，还是他们都看到这里两条高挂风帆的船只的缘故。

冯范果断地道：“主公，为掩蔽阿宁和那些个县吏们的耳目，我们何不佯装成盗贼的模样？船上有两具床弩，凶焰无匹。何布那些人色厉内荏，见此情势，必退无疑。”

王道潜点头一笑：“此计甚妙。”他叫来宋信，将此计划也与他详细说了，还嘱托道，“韩宁或许见过史当与邹虎，让他们两人也隐到舱室内指挥，不可让县吏看到。”

“诺，主公。”宋信又补充地问，“如将县吏逼退后，那十几个盗贼如何处置？”

“这……他们既然是盗贼……”

王道潜察觉到当前情事实则十分紧张，须臾间就可能发生交兵火并的危险，可能造成木槊队武卒们的伤亡，故在经历了沉重而又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迅疾地作出了一个相当冷酷的决定。

“逼退县吏后，索性再将杀这些盗贼一个措手不及。击其首领，余从不问如有抵抗，杀之不赦！”

“诺！”

“不过……”王道潜回头望了眼阵势紧张的史当、邹虎所在的那条船他总不至于亲自跑到舷墙边与他们喊叫，将这个计划公然托出吧？还得有人到史当那条船上去详细传达自己的命令。

“看来不管是出海是跑内河，这战船还是最好配置一条交通艇或交通筏，并将旗语制度这套东西也建立起来，否则指挥上着实不甚方便……”王道潜心想道。

两船上的乘员们都纷纷停止了吃喝，紧张地四处走动，各就其位，既兴奋又紧张地准备迎接即将发生的事件。船只徐徐溯流而上，速度虽不快，操控起来也并不容易，故要等到本船徐徐靠近前面史当、邹虎所在的那条船时，宋信才跳帮上去，传达王道潜的指令。

王道潜命本船上的两名武卒继续操帆使舵，而另两名武卒则按他的吩咐，架好三弓床弩，并用绞盘将羊头箭上弦。

之后王道潜便与赵姜和冯氏兄弟一同下到舱室内。他和兄弟俩从舷窗的间隙望着远处的情况，凝神注目。赵姜紧张地注视着王道潜的背影，虽则帮不上什么忙，但也知不好插手，便退在稍远处缄默不语。

前船突然由邹虎高声呐喊一声“哪里来的狗汉吏！”即使透过木舷窗亦是十分清晰响亮。紧接着那船上其他五个木槊队武卒与宋信也都纷纷扬扬地号骂起来，声势颇张。

接着他们那波鼓噪，王道潜所在本船的舱顶与船艏的四个武卒也叫喊起来，矛头指向自然也都是韩宁一众。

韩宁等人此先刚从王贞家的坞堡出来后，便急往由拳县邑方向赶路。由于他们此行并非乘船而来，只是循着记忆走陆路，因而顺着这里辐辏交织的河道岸滩，此时竟七拐八折地绕到西硖里西北十余里的地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