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宜寿殿。
梁太后卸下妆面,一头青丝如墨瀑,随意披散在肩头,慵懒地倚在榻上闭目沉思。
身侧一个宫女正柔柔地为她按摩肩颈。
太后喉头逸出舒适的轻哼,殿内清静,只余灯盏上灯芯爆燃时的微微炸响格外清晰。
殿门轻开,一抹青影踏着莲步移走到太后面前。
眉眼老成,却是碎月。
碎月面色凝重,张了张嘴,有什么话将要脱口而出,见旁边还有外人,又堪堪忍下。
挥手遣退了其他宫婢,待她们已走远,殿内只剩她与太后,这才轻声道:“太后,派出去的人至今未归。”
梁太后倏然睁眼,眼底神色不复刚才寿宴上的温和敦厚,而是冰冷诡谲如霜。
慈爱和善皆是矫饰,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卫淑凝呢?”
碎月答道:“奴婢指了探子去冷宫找过了,也没见卫淑凝回去。”
太后冷笑道:“那个小姑娘倒还有些本事,是哀家小瞧了她。”
“那奴婢再派些人去……”
太后摇头,“罢了,此事未成,卫淑凝肯定有所防备。若把她逼急了,查出点什么线索,再去元陵面前胡言乱语几句,哀家也惹得一身腥。”
碎月恭听着,面带忧色,“若她在宫里安安分分,对咱们也无关紧要。只是她现在攀搭上了元陵公主,如若不除,恐有遗祸。”
太后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道:“元陵是从哀家养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哀家清楚得很,百般袒护卫淑凝也就图个新鲜,过些日子等兴致散了,哀家再好好想想怎么处置那卫淑凝,现在随她去,找人在冷宫盯着便是。”
碎月漠漠应了,上前扶梁太后下了卧榻,往床帏而去。
服侍太后睡下,碎月吹灭蜡烛,静静地站在外殿守夜。
殿外薄雾笼罩,月色朦胧。
银霜及地,照得人影翩跹。
*****
是夜,启阳宫仍灯火通明。
殿宇外层层禁军围守,巡逻时铁甲随着身体摆动而有规律地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殿内,南孜墨高坐龙椅,甚是入神,案前奏疏堆积如山。
宗玄伺候一侧,为皇帝侍茶。
茶水一口未饮,早已凉透。
宗玄只好换下,又新添上一盏滚烫。
“陛下,天色已晚。”
皇帝头也不抬。
宗玄喟叹,寿宴结束将太后送到宜寿殿后,陛下就回了启阳宫处理政事。
已夜半三更,霜寒露重,皇帝仍无心睡眠。
倒是肃王,宗玄将目光转向龙案下懒散而坐的南砚之。
此刻肃王逗留启阳宫不走,怕是有要事相商。
南砚之也不打扰皇帝,自顾自地找乐子,糕点茶水过嘴,眉梢皆是笑意。
兄弟二人关系密切,纵然肃王久居江南封邑,距帝都遥远,彼此仍时常互通书信。
良久,肃王终于打破沉默。
“去鸣凤台之前,我遇上卫淑凝了。”
南孜墨一愣,执朱笔的手稍稍抬起。
南砚之又道:“她当时正被追杀呢,我就顺手救了她。”
南孜墨眸光轻扫,淡淡道:“那她如何?”
“唔,受了些伤,倒没有什么大碍。”
“王兄可看清了,是谁要害她?”
南砚之朗声一笑,“要杀她那人我从未见过,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还能有谁指使?看来太后是不打算放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