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路颠簸宝珞疲惫得不得了用过倪婆子给她备的乡间小味后便歇下了。一夜无梦她睡得还算不错。这具身子胃口好还不认床这也算个优点吧!
为了伸伸胳膊腿她在房中打了一套拳,刚刚抱球收势,倪庄头便来了道账本已准备好,请小姐查阅。
宝珞没急,吃过早晚便带着金钏和管事去了正房。倪庄头倒是用心准备了条长桌应要求把近两年的账册铺满,请小姐审阅。
其实不翻宝珞心里也有数这些账怕是和呈到西宁侯府家的差不多不会有何问题的。她顺手翻了几册找出陈珪友认为有问题之处问道:“咱家这粮产可不高啊上田五百亩竟产米五百石?亩产一石?那中田下田,岂不是不足石。”
“可不是,下田亩产三斗都算多呢!”倪守仁颇是委屈道。“连雇工都不够的。”
“三斗?我翻过了十年的账目且不说八年前这上田亩产还是三石便是下田也能产粮足石,可自打你接手后,这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地,到底是你能力有问题,还是这粮食都不翼而飞了!”
“小姐您可不能这么冤枉小人啊。您查查前几年,我粮食哪年少了,这不是连着赶上了干旱,年头不好,产得自然低了。”
“那咱家租出去的地产量可不少呢,佃户们租上田者,年租金就四百石,可没见谁少交了。”
“小姐你生于高门,哪懂这些,他们种得是谷和蜀黍,本就耐旱。咱家种得可是粳米,一石蜀黍才换粳米一斗,那能比吗。这么算,咱庄子还赚了呢。”倪守仁不服气地嘟囔着。
“好,那就算你说得是,我再问问这果林,因何无产!”
“咱不说了么,天旱,旱死的呀!”
“早些年干旱没死,怎偏偏就死到你这了!”
“早些年虽旱,可浑河的水位高,咱还能引流而灌,这些年水位低了不说,那河也眼瞅着朝西偏,东边堵得都是淤泥,根本引不来水。”
“这话说得是啊,东边要是通开了,那树也不至于死……”站在旁侧的倪守仁岳丈忍不住道了句,可见女婿一个凌厉的眼神剜过来,赶紧闭嘴了。
老汉明明是帮他说话都不许,这女婿可够霸道了。
宝珞知道这事跟他是谈不出来的,于是便要驾车去田里,自个瞧瞧。倪守仁哪肯啊,劝她千金之躯,哪能去那腌臜的地方,于是便道:“小姐不就是想问问农户产量么!哪劳您动腿,我给你叫来就是。”说着,便让家里的长工随岳丈去唤人。
“等等。”宝珞制止。就这么让他们去,找来的还不是自己人。于是她拣起租赁账册,翻开道,“我点了谁,你就请谁!”
侯了有大半个时辰,人终于到齐了。庭院里,老老少少站了有十几个,一个个都神情拘谨,却又带了点难掩的好奇。听说是东家来了,想要打听收成的事,这一路上他们没少被呵斥叮嘱,万不能说错了话,把该有的“年产量”都背熟喽!
宝珞一出现,众人惊住,不是说来的是东家,怎是个天仙似的小姑娘呢?正纳罕间,宝珞上前,对着各位盈盈而笑,开口便问了句:“诸位的租金可都交了?”
大伙愣,纷纷摇头。“还没,粮食刚收,立冬交。”
“嗯,那正好。我今年要提租子,年底一并收了吧!”
宝珞话语淡定,然却如一颗惊雷,把众人都炸傻了。他们慌不及反应,哀声道:“东家,不能再涨了,再涨就真的要了我们的命了!”
“张老汉!”倪守仁大喊一声,把众人呵住,只见他扭头谄笑,对着宝珞道:“二小姐,咱都说今年收成不好,咱可不能再涨租子了,怎也得给这些佃户们留点口粮啊!”
“我何尝说不留啊,别人家都六成七成的租子,我才收你们五成,我多加一成不可?”
“东家,不能加了!”那张老汉还是忍不住喊道。
宝珞淡定,问道:“为何不能?”
张老汉抉择,眼神不住地往倪守仁那瞟。倪守仁也看出来了,什么问产量,她不过是想查租子的事,先把人骗来,再虚张声势。这小丫头心眼够多的。
“涨,东家说涨咱就涨!”倪守仁操着粗哑的嗓门,破釜沉舟似的喊了声,随即一眼冷厉瞪着一众人。
佃户眼中的哀求转为愤怒,就在达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之时,又暗暗淡了下来。怒火被一种悲哀的麻木熄灭,他们一个个缩头垂脑,一口口的浊气吐不尽似的,有的甚至眼角都挂了泪珠。泪水晶莹,在他们犹如沟壑般皲裂的脸上闪烁,显得衰颓无助……
宝珞无奈,便是到了此时,自己站在这肯为他们做主,他们都不敢奋起揭发倪守仁的恶行。想来不是他们太懦弱,便是倪守仁的势力太强,压得人不敢开口。她完全想象得出,这近十年的功夫,他是如何成为“地头蛇”的。
这事颇是棘手,不是轻而易举便能解决得了的,且得想个对策……
正思量着,门外护卫来报,叶家小少爷来了。
叶羡方进门就被庭院里的这幕惊住了,他看向宝珞,而宝珞没解释,摆了摆手便让倪守仁遣他们回去了。
她带叶羡回房,一入门,他便拉着她道:“表姐,今儿若没事,随我出去转转吧。”
宝珞心烦着呢,甩开他道:“你瞧我像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