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不懂事,匡儿身体不好,怎能让他们两个单独出去?你是怎么做兄长的!” 吴侯府前厅内,二公子孙权此刻正被他们的母亲吴夫人训得体无完肤,侍候在两旁的一众丫鬟们更是噤若寒蝉。 吴夫人青年丧夫,多年来颠沛流离,常劳心忧虑,如今不过四十,已是风霜满面,苍老之态尽显,不过一举一动端庄大气,依旧一眼可见出身诗礼书香之家的修养。 在这些侍女的记忆中,就连曾经君侯要杀会稽功曹,太夫人用跳井来阻止君侯犯错,但就算是那次,夫人也没有骂过君侯,而是冷静地晓以大义,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夫人如此生气。 孙权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默默挨着母亲的骂。 吴夫人望向门口,双眉深锁:“一晚上了怎么还没消息,再加派兵力去寻。” “母亲。”孙权拱手一揖,略带碧色的眼眸中闪过思量,皱眉劝道,“刺客已然伏诛,小妹不会有太大危险。再加大兵力大张旗鼓地搜索,恐怕会引起吴县百姓慌乱。” “你无须多言,现下香儿的安危最重要。”吴夫人拂袖低斥了孙权一句,果断道,“传令——” 就在此时,侍从面带喜色,匆匆跑来回禀:“太夫人、二公子,郡主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俏丽的红裙身影便出现在庭下,孙尚香笑着唤了声“母亲!”,提着裙摆几步跑上石阶。 孙权顿时转身望向门口,同时长舒一口气。吴夫人亦放下心来,快步上前,爱怜地将孙尚香搂在怀里:“香儿,没受伤吧?有没有被吓着?” 孙尚香依偎在母亲怀里,心里暖暖的,忙不迭地笑着回道:“没有没有,我好着呢,母亲不用担心。”她环视一圈,没见到孙匡,忙问:“阿匡呢?他还好吧?” 吴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受了些惊吓,加之见你失踪,心急如焚,以致旧病复发,好在大夫说没有大碍,两个时辰前好不容易喝了药暂且睡下。”说到这,吴夫人赶紧吩咐侍女道:“等会待匡儿醒了告诉他香儿已平安回来,让他别忧心,好生休息。” 侍女福身答诺,领命前去,孙权看着自家小妹,微微叹了口气,略带责备道:“之前就劝过你,让你少往人多的地方去,偏爱凑那个热闹。” 一听这话,孙尚香有点不高兴,好像她遭遇刺杀就是因为她爱出去玩,所以就该安生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孙尚香撇撇嘴,怼了回去:“喝水还容易被呛死呢,难道因为怕呛死就一辈子不喝水?” 孙权眉头一皱,碍于母亲在旁,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恰巧这时凌操校尉就带着凌统进门,砰地一声,跪地请罪。 凌操肃容抱拳道:“小儿保护郡主不利,请主公、太夫人责罚。” 孙尚香面露错愕,立马拉着吴夫人的衣袖解释道:“母亲,这事不怪凌统,是我非要去看傩会的。” 凌统平日里陪孙权习武,又兼护卫之职,孙权自然也不想看他受罚,委婉地求情道:“即是凌统寻得小妹,我看便可以功过相抵,母亲以为如何?” 吴夫人点点头,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起来吧。” 凌统重重叩首,“谢太夫人不咎。” 凌操带着凌统退至一侧,吴夫人想起什么,垂头看着女儿问道:“既已无事,为何一晚未归?” 孙尚香:“呃……”要是母亲知道她与一个陌生少年共处一室过了一夜,估计以后都不会准她出去,毕竟这种事搁现代也没几个母亲能淡然置之。于是她干脆说一半藏一半,解释说怕再遇上刺客,正好看见一家医馆,便在里面躲了一夜。 吴夫人又看向凌统,凌统立即抱拳回道:“属下的确是在医馆外寻得郡主。” 众人不疑有他,既然孙尚香已经平安归来,那下面最要紧的是查刺客的事。 吴夫人沉吟半饷,回到正事上又恢复一贯的镇定沉着,“查出刺客身份了吗?” 凌操抱拳回道:“属下无能,刺客都是死士,活捉的几个也都当场服毒自尽。他们在傩会前一日混入傩舞队伍,杀光了原来的舞者,目前无从知晓刺客身份。不过昨晚士兵在搜查时发现了水缸里藏有一个女孩,她是戏班唯一幸存者,或许有听到看到什么。” 孙权当即道:“把她带上来。” 一身着粗布麻衣、蓬头垢面的女孩被侍卫带了上来,女孩神情惊恐双目却无神,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嘴里不停地喃喃:“别杀我、别杀我……” 凌操语气严厉地对女孩问道:“太夫人、孙孝廉在此,你如实回答,可有看到杀手行凶,可有听见杀手说什么?” 女孩身子突然颤抖得更厉害,低喃的声音陡然提高,惊慌地哭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不知道……” 她哭花了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像一只在风雨中呜咽的幼兽。 看着女孩惊慌无助的样子,孙尚香心生怜悯,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帮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见这个女孩大概才十岁出头,脸上虽然又是眼泪又是黑渍,但约莫也能看出长相清秀可爱。 这么小的年纪就遭此无端横祸,也是可怜,孙尚香轻拍她的肩,柔声安慰道:“别害怕,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人杀你。这里是吴侯府,你很安全。” 女孩渐渐平静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孙权走到孙尚香身旁,眼神示意她趁机往下问,孙尚香只得继续安抚着女孩的情绪,缓缓问道:“你没看见什么,那有听到那些杀手说的话吗?” 一提到杀手二字,瞬间又刺激到女孩敏感的神经,她拼命摇头,又开始不停地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看来这个女孩已是神志不清,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失望之色。 孙尚香站起身,看向吴夫人,“她受到太大刺激,我看不如先找个大夫给她看看,等她好了说不定能问出一些线索。” “就依香儿所言,先把她安顿在府里。”吴夫人思索片刻,点头应允。 女孩被带了下去,一时间线索中断,厅内气氛有些凝滞。 孙权碧色双眸微眯,冷清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既能驱使这么一大批忠心的死士,又知道大哥的行踪,这幕后主使定然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还在吴郡有很深的根基。” 他压下心中怒意,神情很快恢复如常,转身对凌操道:“凌校尉,这件事便拜托你,定要查出幕后主使,另外,加强城里的戒备与巡逻。” “遵命。”凌操颔首抱拳,正准备带凌统退下,吴夫人考虑得更多,道了声“且慢”,沉吟道:“传出消息,告诉吴郡百姓,昨夜那些人是混入城中制造恐慌的山越乱贼。” 孙权即刻懂得母亲的意思,不禁一笑:“是,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他向凌操点头示意,凌操立即抱拳一礼,带着凌统退下。 孙尚香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区区山越,不过就是些占山为王的蛮夷山贼罢了,给他们天大的胆也不敢入城行刺。” 孙权瞥了孙尚香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母亲当然知道刺客主使另有其人,可在此重要节日,这么多乱贼当街行刺,不给百姓一个解释,侯府必然威信大减。” “哦~”孙尚香恍然大悟,本想夸他一句,但看见孙权那关爱智障的眼神,默默回他一记白眼。孙权脸上半是调侃半是得意的笑容顿时僵住,手指着她,不忿道:“你这什么表情。” “好啦,你们兄妹俩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较劲。”吴夫人笑道,“折腾了那么久,快回房好好休息一下吧。” “诺。”孙权孙尚香异口同声答道,然后又忍不住互瞪了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