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充斥着同学们吵闹的闲言闲语。没人注意到江逾白左手食指上的小王冠。江逾白仿佛出席了一场盛大的仪式他的王冠是裁剪精细的一圈白纸,他的王座是镶着海绵垫子的一排木椅。
林知夏刚刚为他筹办了朴素的盛典。他的心潮澎湃,如同奔腾呼啸的海浪浪花把他卷上了高山之巅让他立身于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他激动又沉默再次陷入词穷的境地。
江逾白突然理解了段启言之前冲出教室的行为有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子汉可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实。
江逾白的外套连着一顶帽子。他干脆把帽子立起来盖住自己的头发也遮住了他的侧脸。他右手的掌心拢在左手食指上,严严实实地保护他的王冠。
林知夏旁观他的一举一动,又在人类观察日记中写道:“江逾白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总是愿意接受我的情景设定无论探索宇宙,还是今天的加冕仪式,都能引发他的关注……”
她一边写字,一边问他:“江逾白,你见过真正的王冠吗?”
“见过,”江逾白想了想,补充道“我在博物馆和私人藏馆,见过欧洲王室的皇冠。”
“什么样子的?”林知夏偏头看他。
他仔细回忆,描述道:“全是宝石,各种颜色,每块宝石差不多这么大……”他比了个尺寸讲出一个具体的地名:“英国伦敦的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二楼珠宝藏馆有一大批皇冠镶了红黄蓝绿紫色的宝石。”
林知夏惊叹道:“我只在书本上看过古董。”
她合上笔记本接着说道:“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出生于1819年,在位六十四年。她和丈夫阿尔伯特王子促成了第一届世博会,也就是1851年的伦敦世博会,展示十九世纪的各国科技成果。根据万国工业博览会1851年评审报告的内容,我们中国在第一届世博会上拿出了精致的丝绸、漆器、瓷器、植物蜡,获得了奖章。这一届世博会的其中一位组织者,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博物馆的第一任馆长。”
江逾白点头,附和道:“你记得真清楚。”
林知夏透露道:“我想参观全世界的博物馆。”
“我家里有一个藏馆,”江逾白很大方地说,“你有空可以再来我家玩。”
林知夏立刻答应:“好的!”
话音落后,她略带犹豫地问:“江逾白,你家里的私人藏馆,就像博物馆一样吗?”
林知夏为江逾白制作皇冠时,裁开了一张白纸。江逾白捡起那张白纸的剩余部分。他用尺子在纸上画出一个长方形,还在长方形的正中央写下一行字:林知夏的博物馆通行门票。签发日期,2006年1月7日。签发人,江逾白。
他把这张“通行门票”递给了林知夏。
“谢谢你,江逾白,”林知夏两手攥紧门票的边缘,“我有了这个东西,就能正式参观你家的私人藏馆了吗?”
江逾白承认道:“是的。”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也许,将来他们可以一起参观世界各地的博物馆。直到这一刻,江逾白才放下了盖在头上的帽子,从容镇定地出现在同学们的视野中。
教室的正前方,翟老师抱着一沓试卷回来了。他把试卷锁进讲桌的抽屉里,还对同学们说:“你们每天都要考试,上课一定要认真听啊,别走神,我希望大家都能考出好成绩!”
讲桌宽约一米,桌上摆着一台联想电脑,翟老师弯腰敲响了电脑键盘,找出张老师的课程,这才把张老师请上了讲台。
张老师负责的专题是“几何题”。他能把选择、填空和计算题杂糅到一起,由浅入深地讲解历年竞赛规律。他注重课堂气氛,偶尔会向学生提问。
去年的一道竞赛真题被投映在大屏幕上,张老师发问道:“大家思考一下,怎么证明和两条线段平行?”
十八班的金百慧马上举手。
张老师点了她的名字,她站起来回答:“ea定理及其逆定理。”
“没错!”张老师说,“这道题看起来难,实际啊,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用我们刚才说的ea定理就足够了。我把辅助线画出来,你们就都懂了。”
张老师勤勤恳恳地画着辅助线,林知夏也在阅读她带来的一本几何拓扑学。她开始思考iifl收敛时的高斯曲率常数值,她曾经在俄罗斯数学家erelan的论文里看过熵和欧拉示性数的关系。早在2003年,erelan就证明了庞加莱猜想,但是erelan并未直接运用三维流形的iifl……
林知夏沉浸在微分几何的世界中。万春蕾瞥见了林知夏手上的书,当场倒吸一口凉气,问她:“你,你在看什么?”
林知夏翻回扉页:“几何拓扑学。”
张老师在讲台上阐述三角形的解法,林知夏在座位上阅读几何拓扑学。他们二者的对比十分强烈,万春蕾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林知夏手头那本书的微分方程密密麻麻,万春蕾不敢再偏头往林知夏的方向瞧一眼。
万春蕾还忍不住试探林知夏:“你的书上全是代数式,林知夏,你一边看,一边想吗?”
林知夏自言自语:“我在回想erelan的三维流形庞加莱猜想的证明过程。我有一个不懂的地方,今天中午回家以后,我要给数学系的博士生打电话。”
“沈教授把数学系博士的电话号码给你了?”江逾白记笔记的手指一顿。
“沈教授出海考察,还没回来。朱婵姐姐帮了我好几次,”林知夏诚实地说,“朱婵给了我数学系、物理系、计算机系的博士姐姐们的手机号。”
江逾白随口问她:“朱婵平时和你聊什么?海洋物理吗?”
林知夏回忆她和朱婵的谈话内容,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朱婵姐姐经常问我,我妈妈在怀我的时候吃什么东西,每天睡几个小时。我好费解。大人们的行为一般都有具体的导向性,她的动力是什么呢?”
江逾白也感到疑惑。
林知夏猜测道:“她该不会想要一个和我差不多的……”
“和你差不多的小孩。”江逾白帮她补充句子。
林知夏竖起书本,挡住自己的脸:“朱婵姐姐不知道,我怕黑怕鬼怕打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