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芷歆若是知晓程婉扬心中想法,怕是直接抡起一棒槌就砸过去,“姑娘你想念的那个人,她只想着弄死你,晓得?” 程婉扬不知道的是,受伤前的颜芷歆与俞瑶均出自名门大派,自小受到的礼教早已随着年月沉在她们的骨子里头。为人知礼知止,举止言行受祖训等各方约束,与常人大不相同,寻常人家再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当然受伤后的颜芷歆也没打算模仿。 听到俞这一姓,颜芷歆不由竖起耳朵,若真是那个“俞”,她们这车上坐着的可算是有些来头的人物。 江都俞家,五大世家之一,虽在五世家中排最末,但在江湖上的地位仍举足轻重。他们本家有一长女,年满双十尚未出阁。此女才情斐然,十年前她便在武林大会上以一首《宵小尽》大杀前来挑衅的反派风头,随后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大有以文胜敌的意思。 俞家以造船为主业,造出的船统一称呼:尖牙。尖牙体型轻巧但无坚不摧。寻常船只若是被俞家的船轻轻碰上那么一下,立时帆倒船倾,便像野兽利齿咬碎猎物骨骼一般迅猛。 尖牙入了水,便是水中刺客,若是遇上装载量巨大的楼船,尖牙只需从侧方偷袭,便可将楼船划开一条长口子,正如古时刺客水下作战时所用的分水峨眉刺。 巧的是,俞家祖传秘器便是分水峨眉刺。俞家峨眉刺于圆环处统一雕有俞家水纹族徽,其余与寻常峨眉刺无异。此刻俞瑶已将峨眉刺收回腿边暗袋,若有人想验证,则其目的一览无余。 如果车上的俞瑶真是那位名动江湖的俞家大小姐,那她们可就—— 并没有任何可观的好处。 也就顺带捎一程,小恩小惠还想要什么好处,她真是这几天背书背傻了。 要说颜芷歆这人吧,从小到大,常常做事不过脑子,完了事后再来后悔。她还记得多少个夜晚,自己蒙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脑内不断回放白天做过的事,而后尴尬后悔到无以复加。 但现在的她好像又思虑太多。虽然不是逮着谁就谋算着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但也算是比以往多了几个心眼。毕竟生死攸关,还涉及到自己的名誉清白,她不能不多留意。 加上这狗屁系统还喜欢乱加倒霉数值,明明圆满完成任务竟然还能加上作死值,也是没谁了。 颜芷歆心下一打算:“我又不图她什么,她就是俞家大小姐又与我何干?想那么多作甚?想得多还不如睡得多。” 颜芷歆说睡就睡,从不食言。后世有句话说得好,作为鸡汤大补过一代又一代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然,真睡的人还是能叫的醒。待颜芷歆被程婉扬叫醒时,车窗外天色早已大暗,一轮半月悬在空中,格外皎洁明亮。周围几点闪烁星光,让人只觉静谧。今夜云层稀薄,未能完全遮住月光。 “歆姐,你已睡了许久,再躺下去身子可吃不消。还有你这一日可没吃多少东西,她们出去抓了一些野味……”程婉扬扶起她,“我知你不喜油腻,不过就算没胃口也好歹吃点垫垫肚子。” 野味?!颜芷歆睁圆了眼睛,脑中宛若炸烟花一般,心道:“快扶朕起来,朕能吃十只!” 只是这几日下来她又饿又吐,一路折腾,明显体力不支。如果生命能够换算成数值,估计快逼近零。是以她只能抖着双腿被程婉扬搀下马车。 颜芷歆见陆禾手中提着一只长羽禽类,心中暗叹:“不愧是武林中人,大晚上的竟也能让俞瑶她们抓到一只野鸡。看不出,陆禾那女子娇娇弱弱的,也敢抓住这四处扑腾的野鸡。” 提溜着野鸡的陆禾却不这般想,她只想着赶紧把手中活物丢出去,越快越好。俞瑶被那些人追杀时不慎受了点外伤,不好让她再干这些粗活,何琼又因那件事恼她,不愿帮忙。最后只能由她亲自提着这只祖宗。 陆禾心想:“月神慈悲,来个人收了这只飞禽吧!” 像是感应到她心中所想,易清流走近,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野鸡。随后抽出腰间短刀,一刀划破喉颈给野鸡放血,动作干净利落。 颜芷歆心中窃喜,养伤期间沾不得荤腥,赶路时又只能吃些干粮。虽然那些干粮吃进去,不消多久都被自己尽数呕出来,来来去去肚子仍是空空如也。但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开眼了!天知道她想吃肉都快想疯了。 放净血,易清流“残忍”地将野鸡开膛破肚,颜芷歆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着,脑中尽是野鸡被烤熟后金黄喷香的场景,望向易清流的眼神也不由和蔼了许多。 看着看着,她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他们看她的眼神……太诡异了! 直到程婉扬架起火堆走过来亲密地挽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歆姐,从前你还说我杀鱼残忍,如今贪吃起来竟也不怕了,嘻嘻。” 原著里颜芷歆心肠虽坏,但早期表现出来可是朵不折不扣的白莲花,给大家的印象也多是一个柔柔弱弱,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程婉扬说的杀鱼,原著里也曾提到过。她们初次相遇时并不是在时苍,还要再早一些,当时颜芷歆在林子里迷了路,所幸碰上程婉扬,方没遇险。程婉扬在河中叉了鱼,去鳞破肚时,站在一旁的颜芷歆居然哭了……哭了!这是何等的圣母啊! 这样一个同情心爆表的妹子,绝不该是现在这样,对着一只鲜血内脏流了一地的鸡尸满面痴笑。 她不由慌了,心道:“怎么办?怎么办?该死的易清流,你那眼神……别看我,别看我……该死,这人明显又开始怀疑我。今天一路上加的作死值突破新高,我可不能在这时再出篓子。” 她很快冷静下来,拿出考试时面对数学选择前八题的镇静,游刃有余地将眼神放空,保持唇角弧度不变,然后两眼向上一翻,“晕”倒在程婉扬怀中。 完美。如此才符合原主——一个名门闺秀的白莲圣母形象。 “歆姐!”程婉扬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瘫软”的颜芷歆,求助地看向易清流,“刘大哥,可如何是好?是不是歆姐的毒还没去干净?” 易清流停下手中的活儿,打量颜芷歆一番,说道:“不碍事。毒早已拔清,只是颜姑娘身体弱,近来舟车劳顿,未能好好修养。方才见着血腥场面,难免受到惊吓。你扶她去车上,休息片刻便是。” 说罢,易清流重新干起手上的活儿。俞瑶心有烦忧,不大愿去搭理如斯琐事,便也就近在火堆旁坐下。何琼见人都四下散开,悄悄给陆禾使个眼色,转身向阴影处走去。 那边程婉扬安顿好“晕倒”的颜芷歆便下了车,去帮易清流打下手。颜芷歆独自躺在车上,腹内空空如也,想起马车后头似乎放着些许干粮,又颤颤巍巍地下车去取。 一双素手在包袱里翻找,却寻不到半点儿吃食,她只好抖着手将包袱重新叠放整齐,耳边却忽而听见一句:“你究竟是何人?”语声严厉,还伴着抽剑而出的清鸣。 颜芷歆向来是哪儿有热闹往哪儿钻,当下便猫腰摸了过去。树下两道黑影相对而立,一高挑一娇小,不一会儿娇小的影子微动,“陆禾你这是作甚?快把剑收收,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那人语气十分讨巧,让人不忍过多刁难她。 颜芷歆虽看不清她的面目,却能在脑中想象出一张甜美的笑颜。 高挑人影并未收剑,但语气已然松动许多,问话中少了几分凌厉,“那你,你又为何要盗用我的身份?你究竟有何目的?” 风起云散,月光微微照亮树下一角,映出黑影面容,正是陆禾与何琼。 陆禾道:“我能有什么目的?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不说个有点分量的门派,怕人家不肯帮我们。我的武功你也知道,就是外头的野狐禅,哪儿好意思往外说……这不,就借用了小禾你的门派,哦还有你的身份。” “瑶姐她家就更不用说,江都俞家,五大世家之一呢!说出去我也怕别人惦记上。我们一路上麻烦还少么?”陆禾心思转得飞快,几句话下来已经打消对面那人的疑虑。 “当真?” “千真万确!不过小禾你可记住了,我是常山派陆禾,而你是我师姐——何琼。这件事在我们到缥翠山之前可千万别露馅。” “陆禾”小心交待,指尖弹开剑锋,“你先收起来,待会儿可别真刺到我。” 一旁偷听的颜芷歆猜不透这假陆禾的心思,她那些话乍听之下有几分道理,但细细想来,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她不由思索出神,一日未曾进食,以致头晕目眩,脚步虚软一下打滑,身子骤然向前扑倒。草丛立时发出窸窣之声。 真正的陆禾将信将疑,放下手中菱花剑,忽而耳中闻得异声,复提剑刺来。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