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一枝琼花为骨,揽三分明月为魂。
煌煌华灯千万盏,不及昙华照夜明。
随着装束转变,江雪声原本束起的墨发也有大半倾泻而下。他未戴发冠,只用一支木簪松松挽着长发,流水一般的发丝拂过肩膀、脊背,如同一道水墨绘就的银河,越发映衬得他的眉目宛若晨星。
对此,舒凫的感想是天悬星河,突然倒了一瓢在我头上。
这满天星河一样的美人低头凝睇着她,忽而破颜一笑,如画眉目舒展,一双眼弯成细细一对月牙:“好看吗?”
舒凫:“好看。”
江雪声:“嗯,好看就对了。而且我不用梳毛,也不用化妆。”
舒凫:“”
不是,你们这对师徒怎么回事?!
舒凫呆若木鸡,内心震惊如同尖叫鸡,堂上其他人也差不了多少。崆峒长老刚才意气风发,在背后将“昙华真人”踩了个痛快,这会儿眼看着正主从天而降,一张老脸涨得发紫,眼珠子险些都不会转了。
柳如漪抿唇一笑,翩翩然退至一边,风姿绰约地屈膝施礼:
“弟子柳笑,恭迎师尊。”
江雪声昙华真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旁人这种反应,一手拢着瀑布般垂落的黑发,一手带着舒凫,仿若闲庭信步一般,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走到上首,在凌奚月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坐也不是正坐,甚至有点“坐没坐相”的意思,整个人没骨头似的一歪,仗着自己容颜绝世,硬是歪出了一段美人春困的慵懒风情。
从舒凫的角度看去,只见他眼帘半垂,乌黑浓密的睫毛掩住目光,一段修长手腕撑着下颌,姿态轻慢到无以复加,却意外地并不令人生厌。
人长得好看,确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崆峒长老,凌二公子,齐三爷。”
他带着笑意倾身,“别来无恙,昙华有礼了。”
“”
舒凫一点都没看出礼在哪里,单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在说“昙华问候您祖宗十八代”,或者“三天之内撒了你,骨灰都给你扬了”。
崆峒长老喉头颤动:“你你”
“嗯,你说。”
江雪声斯斯文文地一点头,表情近乎慈爱,“我在听。”
崆峒长老顿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齐三爷面如死灰,却还是不得不负隅顽抗:“昙华真人,此乃我齐家与凌霄城之事,与您毫无干系。九华宗、凌霄城一向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您贸然插手,恐怕有些不妥吧。”
江雪声温和道:“有道理。不过,谁说此事与我毫无干系?”
说着他眼皮一撩,恰好迎上舒凫目光,将她满腹狐疑的表情稳稳接住,专注而又真诚地凝视着她。
“道友。”
他语气平和,与一路上没有什么两样,“在下姓江,单名一个昙字,表字雪声,道号昙华。早年客居玄玉宫,百年前,入主九华宗摇光峰,也被人称为摇光长老。当然,我并不是很老。”
“嗯,哦。”
舒凫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我介绍,只好干巴巴地应着,“您那个,很好,很强大。”
而且真的很不服老。
江雪声又道:“摇光峰不是富庶繁华之地,但胜在山明水秀,最是养人。我膝下门生数百,亲传弟子三人,如漪随性、昭云活泼、司非忠直,都是好相处的脾气。昭云喜欢鲜花,一年四季,峰上都有如云的繁花可看司非天性亲水,峰上有大小湖泊,瀑布清泉,是个戏水的好去处。”
“我所有之物不多,但凡弟子喜欢,便都会给。”
舒凫隐约意识到什么,不等她那个影影绰绰的猜测成形,江雪声便已向她伸手,纤长的指尖隔着衣袖触到她掌心。
仙人动作轻缓,神色安详宁静,犹如夜色间一朵无声吐蕊的昙花。
“道友,我知你是童氏嫡脉遗孤,童瑶唯一的传人。你对我说,你有心拜入仙门,为童氏一族报仇雪恨。”
“我有心引你入门,送你去九重天上,你愿不愿意?”
我知你是姜若水,我也知你不是姜若水。
正因如此,你口中的“报仇”才尤为可贵,胜过世间一切珍宝。
侥幸重生的一缕孤魂,要有几多孤勇,几多侠气,才能为毫无干系的因果一掷生死?
赤子心诚,可证大道。
我欲渡你一程,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