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先送了庄昭仪坐回暖轿中然后便也回了毓庆宫。
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
若是平时,此刻她已经开始用膳,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暖轿刚一到毓庆宫姚珍珠还未来得及下轿就听到贝有福的声音:“哎呦小主您可回来了。”
姚珍珠下了叫来看贝有福一脸焦急,有些好奇:“怎么宫里可是出事了?”
贝有福见她面上带笑眼神明亮,满头的汗这才不觉得凉脑袋。
“小主没事,下官也便放心了,”贝有福松了口气“咱们宫里没事是殿下怕您有事下了课就一直在等午膳也还没用呢。”
姚珍珠顿了顿心想,庄昭仪的话果然有几分道理。
只有做哥哥的才会对妹妹如此关心。
姚珍珠如此一想心里好似便没那么焦灼,总是无端翻涌的心湖也渐渐平静,不再动不动惊起波澜。
她对贝有福点点头道:“让小厨房抓紧上膳殿下的胃饿不得。”
她边说着,边快步往里面走。
李宿这会儿正在看书,不过他垂眸盯着书页好久久到茶都冷了,也未曾翻页。
一听到外面传来轻灵的脚步声,李宿才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了过去。
姚珍珠在外面跑了大半天,虽未怎么走路,却显得气色极好。
她脸蛋红扑扑的,唇角也微微有些笑意,似乎没出什么事端。
李宿却没有松眉头,只道:“怎么才回。”
按理说,她早早就被叫去东宫,一来一回虽然颇费工夫,却也不至于过了午膳才回。
即便姚珍珠想要在花园里玩,也不会错过饭时,怎么也得回来吃完午膳再出门。
姚珍珠接过贝有福呈上来的茶,一口闷下一整杯。
“殿下,如今咱们毓庆宫可红火了,这你可知?”
李宿不知。
没人会找到他面前,那便是趁着姚珍珠出门的工夫,动了心思的人全部都凑上来。
李宿道:“除了太子妃,还有谁?”
姚珍珠顿了顿,道:“还有庄昭仪。”
她说得不是很肯定,庄昭仪是说客,背后的人她尚且不是很清晰。
李宿看她又喝茶,知道她一定饿了,便摆手让贝有福先上一碟点心。
贝有福忙端了牛肉松饼过来:“小主,吴大厨这几日一门心思都是新造,酥饼加了牛肉松,您且尝尝。”
姚珍珠用帕子擦干净手,取了一块来吃。
自从回了营地后,再也不会那么没规矩,尤其是回宫后,更是同以前那般端庄贤惠。
李宿见她又变回了山谷里的姚珍珠,两个人之间新生的隔阂一瞬打散,似乎一切又回到最好的时候。他心里一松,脸上便也有了笑意。
“慢点吃,别噎着。”
姚珍珠一口咬大半牛肉松饼,饼的外皮很酥,很脆,裹满了芝麻,又有一点点焦香,而内里却是软的。
吴鱼羊亲手炒制的牛肉松松松软软,并不干燥,反而鲜嫩又湿润,调味里加了一点辣、一点麻,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甜。
就是这点甜,勾起了她舌尖的所有感动。
姚珍珠眯了眯眼睛,两三口就吃下一个,这才叹着气说:“真好吃,吴大厨果然名不虚传。”
吃完牛肉松饼,姚珍珠立即恢复精神。
她又吃了一碗茶,空落落的胃才有了暖意。
“殿下,太子妃娘娘和昭仪娘娘的诉求是不同的。”
李宿颇有耐心,一直等姚珍珠吃饱喝足,等她缓过神来,才道:“太子妃会唤你过去,孤大抵知道所为何事,听听便罢了,不用当真。”
姚珍珠问:“殿下知道?”
李宿垂下眼眸:“东宫一贯喜欢收买人心,这些年在宫中皆如此行事,许多位份低又无儿无女的嫔妃,现在大抵都站在东宫一边。”
也正因此,皇帝重病送往行宫这么大的事,只有几个主位娘娘不满。而朝堂之上,因有几位阁老压制,暂时没出大事,百姓也不知到底如何,朝野上下还算平稳。
这种平稳,却并不让人松懈。
“太子妃娘娘规劝人,十年如一日,从不改变,”李宿淡淡道,“先说她自己是军户女,却因对太子忠心耿耿,独得太子宠爱,最终成了人人艳羡的太子妃娘娘。”
“说来说去,还不是暗示别人太子是重情重义之人,只要忠心于他,便会飞黄腾达,富贵锦绣。”
姚珍珠道:“殿下厉害。”
李宿抿了口茶:“并非孤厉害,只是东宫自来皆如此,这么多年早就看厌。”
所以,太子妃招姚珍珠过去时,李宿即便知道也未叫人拦。
皇宫内院,太子妃不会真对珍珠如何,不过是用这些小手段哄骗罢了。
姚珍珠便道:“臣妾听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让臣妾劝说殿下,让殿下去同贵妃娘娘说合,让苏家支持太子”
姚珍珠有些不太确定,也不太敢说。
李宿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贺天来,道:“是让苏家支持太子继位。”
“因我在此事出力,可以让父子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一些,也让我在父王继位之后,可以坐稳太子之位,是不是?”
姚珍珠小声说:“意思是这个意思,但娘娘没明说。”
跟太子妃说话不如同庄昭仪聊天来的痛快,太子妃总是含含糊糊,一句话要引出八百个深意,要旁人自己去反复猜测。
李宿道:“他们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这话不能回答,姚珍珠没吭声。
李宿把茶盏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从小到大,孤同太子关系便极为冷淡,从无父子亲缘,无论孤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像三弟、四弟那般被父王看重。”
“一旦孤目光短浅,鼠目寸光,”李宿道,“当真为了太子位、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亲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宝座去争抢,那孤也活不到现在。”
此刻书房内只他们两人,除了贺天来,宫人都没跟进来。
姚珍珠说话自是比以前要大胆,但她没想到,李宿说话全无顾忌。
不知道为何,看着李宿寡淡的神情,姚珍珠心里不由有些慌乱。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慌乱,也不知道在慌乱什么,总之就是心绪难平。
李宿把话说完,见她沉默不语,不由缓了缓语气:“是不是吓着了。”
姚珍珠僵硬着颔首:“有些。”
她对于这些权力更迭,勾心斗角,确实不懂,也没有多少远大见识。
她更不明白,为何父子亲情会如此淡漠,以至宫中人人皆知,以致人情越发冷漠。
她曾经差点活生生饿死,对那些权利地位全无好感,只想吃饱穿暖,能安安稳稳活下去。
李宿看她面色发白,语气又软了些,几乎有了温柔哄劝的意味。
“我现在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是为了让你知道毓庆宫以后会如何,我又是如何打算。”
“只有你心里明白,在遇到事情时便不慌乱。”
这宫里的许多事,都是因猜测和顾忌而来。
只有相互信任,携手扶持,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即便李宿不待见太子与太子妃,却也知道他们两个确实一心为东宫,也一心为李端,所以东宫才能行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