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曾经的搭档(二) 肖依梦从洗手间出来,就跟凛风基地门口瞎逛。 ——那小公园实在太小,那几个小破树,也遮挡不住什么。 她才把门口的橱窗看了一半,就看到曲瑶拽着申恺,做贼似的往小公园走。 肖依梦警惕地跟了上去,眼看着他们俩矮下身,蹲小灌木丛后面往前蹲行。 肖依梦犹豫了下,也蹲下去,慢慢往前挪动。 凛风这个俱乐部吧,名字取的很正气凛然,当家主教练性格却非常小男人。 往好里说是精明,往坏了说就是小家子气。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带着手底下的运动员都沾染了习气。 看看这个申恺,才刚从别的俱乐部转过来,抛跳都没磨合好呢,先学会猥琐地跟着曲瑶偷窥人孤男寡女“约会”了。 练花滑的筋骨软,三人都蹲着走,速度竟然也不慢。 尤其是曲瑶,一马当先,很快就冲到距离陈辞他们最近的一大丛冬青树旁。 容诗卉在长椅上坐着,陈辞不远不近站着,说不上生疏,也谈不上熟络的距离。 曲瑶竖直了耳朵,愣是没听到一点儿声音。 她还想要往前,被看不下去的申恺拉住,用口型提醒:他们没说话呢。 曲瑶这才作罢。 肖依梦蹲得稍远,耳畔更是只剩下风刮擦树叶的声音。 她抓了一把碎石子在手里,有心砸一砸曲瑶,又怕破坏了容诗卉他们的独处时光,天人交战,难解难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辞主动道:“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和依梦回酒店吧?” 容诗卉站了起来,半晌,说道:“那以后再见面,就是竞争对手了。” 陈辞苦笑:“共同努力吧。” 容诗卉“嗯”了一声,又问:“做不成搭档,就不能做情侣吗?” 陈辞呆了一呆,摇头道:“容姐,你别开玩笑了。” “我像在开玩笑吗?” 陈辞抬头看了眼头顶的苍穹。 头顶上的树冠枝桠舒展,把天空切割成一块一块,显得漂浮其间的云朵分外自由。 “这大概,就是我们俩没办法在冰上合拍的原因吧——你只想找我谈恋爱,而我,从来就只希望能当你的最佳搭档。” 容诗卉心头发凉,还要再说什么,身后的树丛却发出了“噗”的笑声。 她诧异地转头,陈辞也茫然地看了过去。 “谁在那?” 冬青树丛簌簌抖动了几下,表情尴尬的申恺,拉着努力憋笑的曲瑶,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随后,不远处的那丛珍珠梅,也簌簌发抖,从后面爬起来个背着包的肖依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申恺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曲瑶这几年一直被容诗卉压得毫无翻身办法,今天居然亲眼看到她表白失败,越想越好笑,捂着嘴巴干脆又蹲了下去。 笑声虽然压抑住了,但那抖个不停地肩膀,还是彻底出卖了她。 “你们来干嘛?”陈辞无奈极了。 “是教练让我们来的。”申恺脸皮薄,立刻就把幕后黑手给曝了。 “你们别太过分呀!”肖依梦小跑到容诗卉身边,紧紧地挽住好姐妹的胳膊。 曲瑶那夸张的笑声,却还是“咯咯咯咯”响个不停。 容诗卉开始还瞪她,最后也放弃了:“得了,我算是丢够人了。” 说完,又忍不住嘟囔,“我女性魅力有那么差吗?就没个继续进步的空间?” 陈辞:“……” 申恺:“……” 刚刚止住笑声的曲瑶,又一次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进步空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简冰拎着大包早餐回到宿舍,受到了一帮懒汉的热烈欢迎。 吃完早饭,正要去上课呢。 才出宿舍大门,遥遥地,又撞上了守株待兔的容诗卉和肖依梦。 “你们还没走呢?”简冰都觉得不可思议。 “少废话!”肖依梦下意识又把手插了起来,“有胆子就跟我们去比一比。” 简冰抱着课本,干巴巴地摇头:“没胆,我还得上课呢。” “你……”肖依梦还要再说,容诗卉拉住她,“算了,她有自知之明,咱们又何必非要恃强凌弱呢?” 她说得不快不慢,语调里的不屑,却连藏都懒得藏。 简冰到底还是年轻,都抬脚往前走了,还是忍不住回头来问:“你想比什么?” “《堂吉诃德》里的全部单人动作。”容诗卉道。 简冰沉默地看着她,容诗卉也毫不客气地回视。 “你不是连手都懒得跟我握,这么看不起我,何必非要找我比?”简冰不解道。 “因为到目前为止,你确实除了脸,没什么值得我多看一眼的。”容诗卉道,“但是陈辞对你有信心——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没走出舒雪的阴影——作为门外汉,你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她……” “去哪儿比?” 容诗卉一怔,掏出手机,搜了下地图:“最近的凛风,远点有冰上中心,再不然去北极星……随你挑。” “去少年宫,”简冰再一次打断她,“行不?” “行啊。”容诗卉对比试地点倒是一点儿都不挑。 反正,在哪儿比,赢的那个也还是她。 *** 少年宫这个冰场吧,虽说号称是“1800㎡标准冰场”,实际可用面积连1200㎡都不到。 制冰设施陈旧,洗冰车还老故障,即便客流量不大,一天下来,冰面不是坑坑洼洼的,就是水漫金山。 要不是价格实惠,经常租借给附近的学校搞活动,估计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肖依梦从小就作为种子选手培养的,多年没见识过这么差的冰场了,一进门,就嫌弃地直摇头。 “这冰场也太破了,怎么滑呀?” “我每天都滑,”简冰一边换鞋,一边道,“不也全须全尾的?” 当年舒雪刚开始学滑冰的时候,可是在南方自家800㎡的小冰场里,看着云珊手机里的小视频学动作的。 而她本人,也是差不多的练习条件起步的。 容诗卉倒是没挑,拿了自己的冰鞋出来,一边脱运动外套,一边道:“多适应不同场地也挺好的。” “就是。”简冰站起身,“还便宜,是吧?” 容诗卉浅浅地抿了嘴,要笑不笑的。 肖依梦轻哼了一声,嘀咕:“说得好听,还不是抠门。” “抠门怎么了呀?人家这也是节约成本。”简冰轻踢了下冰面上凸起的小冰渣,“一台洗冰车100万,你给买呀?” “我说的是你抠门!”肖依梦不服气道,“谁跟你说冰场。” “我每天来这儿消费,支持老板买洗冰车。”简冰反问,“哪里抠门?” “你……”肖依梦从小就是被钢琴、舞蹈、花滑等“美丽”事物环绕,就连比赛也都是优雅优雅再优雅的,哪遇到过说话这么无聊的女孩,气得舌头都撸不直了。 “好了,”容诗卉解围道,“咱们开始吧,别浪费时间。” 简冰这才跟着她往冰场另一头滑去。 容诗卉绕着冰场转了一周,才选了冰面状况比较好的这一边停下来。 简冰留意到,这也是她比较熟悉的起跳角度。 怪不得云珊总说,她还缺少历练。 对比人家的谨慎,自己简直初生牛犊一般莽撞。 “换足联合转、乔克塔、莫霍克……最后2A-3T,差不多这样的顺序?” “对。”简冰不远不近站着,估算着距离。 这里的冰场小了点,一会儿肯定得提前转弯。 两人脚下几乎是同时滑开弧线的,姿态悠扬,如两只待飞的鹭鸶。 冰场边的肖依梦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对着冰面按下了视频录制键。 容诗卉不愧是国内排名第一的双人滑女伴,这样的难度,在技术上真的几乎是无暇的。 不过才两个步伐,她就已经凭着速度硬生生把简冰甩开了一小段距离。 她做完联合转,简冰还整整差了两周蹲转。 乔克塔、莫霍克,漂亮的冰痕紧跟在容诗卉的脚下,犹如扶摇的风筝尽头的细线。 冰场内只有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的冰刀摩擦冰面声,以及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漂亮的舞姿和这没有温度的声响犹如双刃剑的两面锋镝,一面阐释着梦想,一面诉说着残酷。 做最后的连跳前,明明距离还够,容诗卉却选择了转身,绕回了场边。 简冰趁机把落下的规定步伐做完,往前滑行准备进入跳跃——这样直接的对比,才看到自己和这样身经百战的老选手间的距离。 明明不是她熟悉的节目,容诗卉也能尽量把每个旋转、步伐的角度和节奏调整成自己习惯的方式。 流畅如水,又刚劲有力。 简冰向前起跳的同时,容诗卉也跳了起来—— 简冰再无暇他顾——大部分人在腾空旋转的时候,对动作成功与否是有一定预估的。 而旋转的周岁,靠的是身体的记忆。 一周、两周,准备落冰,再次点冰起跳…… 成了! 她平稳地滑出,整个人却霍然转头,有些震惊地看着不远处比她晚一步落冰的容诗卉。 就算容诗卉技高一筹,跳的更高,飘的更远,: 也不可能差那么多! 简冰紧盯着她,努力回忆自己刚才余光扫到的感觉…… 难道,她跳的是3A?! 3A-3T! 国际上女单会的,都没有几个人啊! 简冰扭头,看向场内的第三人—— 场边的肖依梦也是一脸呆滞,手还维持着举着手机拍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