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
泠鸢慌张地四下瞧了瞧,真想赶紧捂住她家县主的嘴巴。
满大宴能做皇后的,的确不止她西郡县主一个,可她方才嘴里念叨的什么二愣子皇帝,着实太语出惊人了。
这没有人听见倒还好,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那还得了?
偏她白倾沅还不以为意,吊儿郎当地直往自己的上客堂去。
因着太后和她要来静养的缘故,除了平日久居此处的几位居士,灵泉寺已不再对外接待任何的香客。
今日的李成画是个例外,太后知道她是苏疑碎的夫人,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回去的路上寂静无比,白倾沅熟门熟路地走着小道,麻溜地从厢房后窗爬了进去。
泠鸢颇为惊奇,她家县主究竟是怎么做到对这座寺庙如此熟悉的?熟悉的就像根本不是头一次来的。
待她跟在白倾沅身后翻进去,刚给她脱下外裳塞到被子里,便听见吱呀一声,外间的大门开了。
两个宫女伴着太后走来,站定在榻前。
召家太后缓步坐到床沿边上,拍了拍白倾沅盖着的被褥。
白倾沅幽幽转醒,一见是太后,睡眼惺忪,做了个要起身的动作。
“好孩子,你就躺着吧,不用行这些虚礼。”太后替她掖住松动的被子,关切问道,“今日睡的可好?身子可有好受些?若是还有难受的地方,务必要说出来,这样太医才好对症下药。”
白倾沅缓缓点了下脑袋。
太后见了,温和笑道:“也是,瞧你今日气色不错,想来是太医用对了法子,这灵泉寺,当真是个宝地。”
白倾沅听了,浅笑不语,眼见着太后拉着她继续念叨:“阿沅,哀家这么叫你可还行?哀家见着你,是真的喜欢你,西郡王养了个这么标志伶俐的女儿,竟藏到如今才叫哀家见着。”
“哀家恨不能时时将你带在身边,可惜,哀家见着你才多久,你就病了。”太后轻抚她的额发,满目慈爱,“本还想着,要在这灵泉寺好好陪着你,等你康复,再一道回宫。不成想,午后有人来报,说宫中出了点事,哀家不得不早些赶回去。阿沅,你莫不会怪哀家吧?”
怪?她怎么敢。
白倾沅心中冷笑,面色微动如水,低声虚弱道:“倾沅不敢。”
“好孩子,说什么敢不敢的,你不怪哀家就好。”
太后笑,白倾沅也笑,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弯起了嘴角。
“这太后娘娘说话可真会绕弯子,想要自己下山去,直说不就好了。”太后离开后许久,泠鸢才敢绕上前来嘟囔,“咱们西郡可从没有这样绕着弯子说话的,亏我先前还真以为她是关心您呢。”
白倾沅置之一笑:“关心我?咱们这位太后娘娘,真正关心的,只有他大晏的江山。”
而她,不过是太后巩固大晏江山的工具罢了。
大晏京城盛都,下辖地方广袤,主要分东西南北四郡,分别由一位郡王爷职守掌管,王位可世袭。
而这所谓四郡,其中南、北、东三郡的郡王爷,在大晏立朝伊始,便是由陶家皇室中人所任。故而,如今的南、北、东三郡,都仍姓陶,隶属陶家皇室,只有他西郡,自立朝起,就是由白家的人掌管。
这么多年下来,不论西郡表现得再怎么忠心,一个异姓王,始终都是遭人忌惮的。
在她之前,西郡白家就已经出过一位皇后,而当时的情形,与目前无所不同。无非就是,皇帝根基不稳,太后既担心京中朝廷,又忌惮西郡势力。
将白家的女儿接进京做皇后,一来可依靠西郡势力,震慑朝中众臣,二来也可牵制西郡王,一举两得。
当今太后召氏对西郡的心思,应当在建承元年就已发芽。
建承元年,新帝登基之初,北狄犯境,顾家军从西郡借兵,平定北狄。
恐怕从那个时候起,西郡雄厚的兵力,就已经成了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那个时候,靠着平定北狄威望雀起的顾家军显然比西郡更碍太后的眼,也更容易铲除。所以在其班师回朝不过一年的时日里,顾大将军同其夫人,便双双丧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些过往,如同一根尖刺,狠狠地扎在白倾沅的喉咙里。
上一世的她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进京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可这一世不一样,她既知道了往后的路,便不会再叫人随意拿捏自己。
可惜的是,她重生回来之际,已是太后召她入京之时。若是再早个几年,是不是就可以救下顾大将军和顾夫人?那样顾言观,也就不会跑来出家做和尚,剃光了头发。
话说到顾言观,白倾沅又想起前世他的样子。
小和尚抱着她,静静地坐在榻上,日复一日地给她喂药,一碗碗汤药,喂了洒,洒了喂,如是往复。
她刚被救回来的那几日,伤势尤其惨重,别说是药,就连一滴水都喂不进去,东西全都是吃了就吐,没有活生生地饿死已是最大的幸运。
那时候,除了脑子还稍微模糊地有些意识,其余四肢百骇已全然不听她的使唤。
若不是顾言观,她应该早就死在沼泽里,死在满是血腥与杀戮的泥淖里。
纵然自己已获得了新生,但白倾沅每每回忆起这些往事,身子还是会忍不住发颤。
她和家人们上一世的苦难,她要每一个罪恶的人都血债血偿。
“县主?”泠鸢担忧地看着她,见她隐隐发颤,还以为她是方才林中沾了太多湿气,身子不适。
谁知,白倾沅眼神清明地抬起头来,吩咐她道:“泠鸢,你帮我去打听一件事情。”
泠鸢没有想到,白倾沅叫他打听的,居然还是先前的那位白衣公子。
她家县主居然想要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要何时出家。
这是为了什么?
泠鸢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做了。
她这时才知道,她家县主为何在那小丘上就要她记住这人长相。
可不就是方便打探?
可惜,对于那位公子的模样,泠鸢本就没看清,所以不大能描述。幸而寺庙里的住持既聪颖,又好说话,她只简单说了几句竹林小屋与白衣人,他便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