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疑碎直觉不妙,却只能低头道:“是。”
陶灼直截了当地问他:“去做什么了?”
苏疑碎硬着头皮道:“姜大公子的案子,不日后将由沈大人主理,末将今日带着姜二公子,去拜访了沈大人。”
“一群混账玩意儿。”陶灼鄙夷道,“明日去告诉姜家,这件事,沈知觉管不了了。”
苏疑碎震惊抬头:“王爷!”
“移交到京兆尹。”
陶灼丢下这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倒在地上的酒壶被他踢倒,逐渐滚到苏疑碎身边。
苏疑碎偏头,见这东西静静躺在自己小腿边,反射着寒光,心中不安骤起。
这样燥热的夏夜,他是通身冰冷着到家的。
李成画如往常一般,已经歇下了,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淤伤和冷汗,难得命人准备了浴桶泡热水澡。
不让丫鬟小厮伺候,他一个人洗漱完毕,上了榻,紧紧拥住李成画。
“成画。”平日里本就沙哑的嗓音在夜半听来,又多了几分憔悴,卸去铁甲的将军,也有脆弱的一面。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陶灼以全家性命相要挟的场景,苏疑碎闭眼不敢想,他的性命可以丢,可是李成画的不行。
自从他把李成画娶进门那天起,他就发誓不让她受苦受累受委屈,丢性命这样的事,他更是想都没想过,他的李成画怎么能因他丢了性命呢。
“晚上的信送来了,依旧在你枕头底下。”
背对着他的李成画忽然出了声,语气平静地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苏疑碎知道她就算是天塌了也是这个性子,只得宠溺地扯了扯嘴角,抱得她更紧几分。
“明早看。”他依赖道。
李成画遂不再理他。
话虽这么说,可苏疑碎即便是明早也没空看。
一大早鸡都还没打鸣,姜祁就敲响了他家的门,不为别的事,只为他兄长姜庸的案子,突然被移交到了京兆尹。
那小地方的县官几日前就到了京城,姜家再怎么阻拦,也拦不住他够得到大理寺的鸣冤鼓。
姜庸当即被抓入大理寺的牢中看守,案子不日后即将开审。
昨日苏疑碎方带着他去见了沈知觉,几人相谈甚好,本以为这案子接下来十拿九稳,谁知他今早又收到消息,摄政王临时插了一脚,将这事指给了京兆尹。
这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他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筹划都白费了,姜庸的命,又悬在了刀口浪尖上。
“苏兄,这回你真要替我想想办法,那可是我大哥的性命啊!”
姜祁一进门便躬身行礼,苏疑碎不情不愿地搀起他,喊他落座。
他姜家老大的命是命,人家县官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玩死了人还想善了,姜家实在痴心妄想。
上回是他们家给李慕瑜下套,叫他不得不去替他擦屁股,才会答应给他们介绍沈知觉,还真当他是救命的活菩萨了,回回都来找他。
“你也知道,这回是京兆尹。”苏疑碎无可奈何道。
姜祁横竖不听他这些没用的,只道:“不管是京兆尹还是大理寺,苏兄可都不能袖手旁观!”
苏疑碎最讨厌这难缠的文化人,只能耐着脾气道:“若是大理寺,我定是会替你们家打点,可这回是京兆尹,那是摄政王的人,我如何又能打入其中?”
姜祁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眯了一双狐狸眼道:“可我怎么听说,昨晚我兄长突然被移交到京兆尹,是在苏兄你从摄政王府出来之后?”
这就是陶灼厉害的地方了。
大清早的,苏疑碎一个脑袋两个大。
既然抓住了他跟灵泉寺往来的证据,陶灼又如何会轻易放过他,昨日的打骂只是小场面,如今留下的无穷人情后患才是真的麻烦。
他只能干巴巴道:“是,昨晚我的确去了王府。”
姜祁又问:“苏兄不觉得,这一切过于凑巧了吗?”
苏疑碎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反问道:“巧吗?”
“怎么你前脚刚从摄政王府出来,我兄长后脚就会进到京兆尹?苏兄,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姜祁越说到后头越气愤,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奇了怪了,分明不是自己的问题,却莫名给他质问地有些心虚,苏疑碎瞟几眼姜祁,脸上表情微僵。
他知道姜祁为什么着急,他们姜家明里暗里都是太后的阵营,可京兆尹是摄政王亲自指点上任的。
皇帝年十六仍未亲政,整个朝廷由太后和摄政王把持,两人面上虽还和睦,但谁知背地里是不是早就暗暗较着劲儿,想要除掉对方。
姜家和京兆尹分属两个阵营,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帮忙,不落井下石将姜庸的罪定的更严重,姜家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见他不说话,姜祁绷着一张脸,面色愈加难看:“苏疑碎,做人可不能那么绝情。”
苏疑碎深吸一口晨间的凉气,刺骨入喉。
“究竟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有能力左右京兆尹的庭审?”他问。
姜祁抬高下巴:“京中谁人不知,去邪将军苏疑碎,是由摄政王一手提拔上来的,既然你和京兆尹是同一阵营的人,怎么就不能互通有无?”
苏疑碎苦笑:“流言误人。”
“此为何意?”
“奉劝你一句,姜二公子,若你来年参加春闱,可千万要少听这些流言,做文章的人,最忌讳这些。”
苏疑碎冷不丁来了一句题外话,惹得姜祁一怔。
待他回过味来,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你”
“别你了。”苏疑碎打断他,“姜二公子,听我一句劝,我在京兆尹那真没什么面子,你有这缠着我的功夫,早去找你那群狐朋那群好友,说不定其中就有跟京兆尹熟的。”
姜祁冷笑:“你以为我们这群人为何会玩到一块儿?”
因为大家家里要么是跟太后挂钩的,要么就是中立的,摄政王的人,在他们那向来格格不入。
苏疑碎听了直摇头:“你们这可是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苏兄与其有空在这说风凉话,不如赶紧替我们家想想办法,不然,大家都不好过。”
居然有人求人求的这样理直气壮,苏疑碎咋舌,直想将人给轰出去。
可姜祁好像就打算在他家坐定了,从将近黎明到天光大亮,厅中的蜡烛都撤走了,他却纹丝不动。
苏疑碎就陪他一块儿坐着,直到饭厅那头有丫鬟来传话,说该用早膳了。
苏疑碎起身想走,结果被姜祁一脚拦住,他身子堵在苏疑碎前头,似个无赖。
姜祁劲瘦的身板其实不如苏疑碎一半大,他一个常年习武之人,只要想扒开姜祁的细胳膊细腿开路,不过片刻之事。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手,一动手,事情就会变得更为复杂,他有理也会变得没理。
还以为姜家的家风教出姜庸这样的人是个意外,没想到姜祁看似讲理,但其实骨子里跟他哥也是一个德行。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这姜家可见一斑。
正想着,他听见耳边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瞧,果然是李成画。
“怎么还不去用膳?”李成画走进厅中,看也没看姜祁,只是问着苏疑碎。
苏疑碎有些呆愣,他真没想到,李成画居然也会有主动替他解围的一天。
只见她淡淡地将目光转向姜祁,好像才看到有这么个人,丝毫不显客气道:“姜二公子如今是掌了圣上身边的差事?”
姜祁一愣:“自然没有。”
“那姜二公子又为何拦着我家官人不让走?文武百官上朝的时辰都是有规矩的,姜公子如今这般不顾规矩,将我家官人拦下,我还以为,您如今是在圣上身边当差,得了圣上的旨意,才敢如此。”
姜祁听了她这话,脸一阵红一阵白,什么叫圣上身边的差事?那是在讽刺他是阉人么?
他登时恼怒,正要反唇相讥,却又听李成画凉凉的声音响起:“我们苏家与京兆尹素来无什么瓜葛,姜二公子与其在这里浪费时辰,不如直接去找权力最大的那一个。姜太师三朝元老,姜大人如今又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他们的面子,远比你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