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是姥姥的生日,苏玉和爸爸妈妈开车回县城老家。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苏玉很放松,一路上妈妈开车她就和爸爸开始高谈阔论。
苏玉的父母算是靠自己从小县城奋斗起来的一代人,凭着自己的本事和机遇做到了国企二级机构管理层,从小开始的苏玉,就生活在父母的安排中,苏玉心里一直充满了踏实,但又有一丝不甘心。可是这些丝毫不影响苏玉对爸爸和妈妈的爱。
车子行驶在回老家的公路上,两边都是戈壁滩,天气很冷,村庄外没有什么人,偶尔会经过一辆慢悠悠的牛车,赶车的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天空的颜色很淡,很高远,白杨树笔直地挺立在寒风中,虽然光秃秃却很有一丝倔强的滋味。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被广泛地使用,苏玉用便携数码相机一路上抓拍着这些她喜欢的风景。
县城里过年的气氛很浓,到处张灯结彩,马路上随处可见鞭炮皮,小孩子们一个个穿得圆滚滚的,说着亲切的乡音在路边丢“甩炮”,有淘气一些的朝苏玉脚下丢去,苏玉吓得躲闪到一边,然后再凶凶地瞪小朋友们几眼。
姥姥住在舅舅家,舅舅家的房子在顶楼,阳光很舒服。苏玉躺在阳台的沙发上和姥姥聊天,话题无非是姥姥的身体,弟弟们的学习和一些苏玉不认识的亲戚的家长里短。苏玉看着阳光中飞着的灰尘,闻着姥姥身上的味道,不一会儿睡着了。等睡醒的时候,舅舅已经做好了午饭,一家人围坐在茶几前准备开饭。苏玉顽皮地给姥姥带上生日小帽,看着她满脸皱纹坐在弟弟们中间,苏玉由不得拿起相机。
多年后,身体强健的姥姥因为突然袭来的癌症,在确诊后的一年内去世了。虽然苏玉时常还在下班路上会想起给姥姥打电话问候,可是拿起手机,才想起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人的老和病来得可能很缓慢,但是死亡是一个很快的过程。苏玉总是在发呆的时候幻想,如果知道这一切那么快,为什么不能多陪伴她一下,为什么不能满足她在家乡过一夜的请求……
吃过生日饭,一家人开着车去上坟。在北方,那几年还保持着土葬的习俗,每个家族有自己的祖坟,一般在比较远的戈壁滩里。冬天上坟是件艰难的事,风很大,点燃秸秆和纸钱相当费力,大风吹来扬起沙尘的时候,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一趟坟下来,整个衣服上都是灰和沙子,一拍扬起一阵尘土。
一家人行进到了坟前,从用石头划分界限的“门”进了去,先对着一个为“主”的坟包做了祭奠,然后来到了姥爷的坟,姥爷于1975年因为在医院放射科工作,辐射过度产生癌变去世,那个时候妈妈还很小,舅舅更小。失去了家里支柱的一家人只能从县城搬回了乡下,姥姥在今后的40多年里,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人生给予的种种机遇,培养出了妈妈和舅舅两位优秀的人才,她很知足,同时她的辛苦,可能无人能知。
姥姥去世后,长眠在了姥爷旁边,兜兜转转四十年,他们又在一起了,如果真的能够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不知道他们会是怎样的情景。
给姥爷做完祭奠,长辈们又在旁边一些坟包前点燃了纸钱,最后整个区域都是随着风飘扬的黑色纸屑,像盘桓于天地间的不明物体,没有太大的伤害,却让人难以忽略。
苏玉顶着寒风,看着大天大地,脑袋开始神游。她想,人生这么短,我如果只是一辈子做一名银行柜员,会不会心有不甘?既然死亡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那我是不是应该放下这种有保障的生活,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否则在死亡之前,我会不会觉得这辈子白活了?
在回去的路上,苏玉一言不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她顺便决定,死后不要土葬,要火葬后,让子孙把她的骨灰埋在一颗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