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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小书包~我去炸学校,天天不迟到~一拉线我就跑,校长主任找也找不找。”我唱完歌后看了看身旁,玲儿带着一脸“这个人我不认识”的表情站在我一米开外。  “你干啥呀?”我凑到她跟前。  “我干啥?是你想干啥啊!大清早的抽什么风。”  “我不是唱了嘛,我要炸学校。”  “好,”玲儿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回头冲着校门口就是一句,“校警,这有人要炸……”  “你有病啊!”看到周围的人都停下脚步带着或迷茫或惊异或嫌弃或冷漠或看热闹的神情向我们投来关爱智障的目光,我赶紧堵住玲儿的嘴。  “不是你要炸学校的吗?我得为全校四千多位师生的生命安全贡献一份力量,没办法,只能大义灭亲了。”  “可拉到吧,你就是惜命。哎,我跟你说,你可别招引校警了。昨天下午汇演完我去把校服改了,我们班主任说了,学校不让私改校服。我刚才进校门的时候还担心校警拦我呢。”  “合着你这么开心,是因为校警没拦你啊。”  “嘿嘿,也不全是。你看啊,今天是咱们上课第一天,新生活啊,当然有点小激动了。”  “你可真有病,上学有什么可激动的。对了,校服你不用担心。你就是走到校警面前跳个顶碗舞他都不会管你的。”  “为啥?”  “哎,你是不是真傻啊,学校说啥你信啥。你看咱们军训时候那些天天来操场看咱们的高二高三,谁没改啊。全校那么多人,校警管的过来吗?只要你穿的是校服就行。”  “哦哦。”我乖巧地点头。    今天的早自习,班主任宣布要调座了。听到他说这个的时候,我的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小欣喜——终于要离开这个阴沉沉的家伙了。其实说起来吧,同桌的这几天我们都没有说过话,他也没干过什么招惹到我的事。可是我这人看人吧,第一感觉很重要。当我面对一个从未见过、一点儿也不了解的人的时候,我通常会在第一眼给他的性格人品做出判断,也许这种判断并不准确,有时甚至完全错误,但它依然会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如果我们有幸能进一步了解,那这种判断还好改一些;要是以后没啥联系,那这个人可能一辈子在我眼中都是我判断的样子。或许这就是眼缘吧。我对我旁边的这个人就是没眼缘。  “因为是第一次调座,我就先按成绩单来。以后我会根据大家的表现再做调整。要是谁对自己的座位不满意,比如说近视啊什么的,都可以下课来跟我说。”  我一边听着班主任的叨叨,一边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小书桌——就等着搬啦。  “刘芷聪,这儿。郑……”  在我欢欢喜喜地搬桌椅的时候,猛然发现旁边那个人跟我做着一样的事。  半分钟后,我们两个人一起搬到了第一排。  “阴魂不散。”    调完坐还有十几分钟才下课,班主任趁着这个空挡发起了之前收上去的身份证。  “刘芷聪。”他就坐在我面前,我微微一抬手,接过了身份证。  班主任再度眨了眨他那双小眼睛,直觉告诉我,他又要干什么对我不利的事。  “就你吧,你当数学课代表。”  “数学”那俩字刚蹦出来,我的“不行”便脱口而出。我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同学们的诧异的目光。而班主任,他愣了愣,啥也没说,就又开始低头发起了身份证。  正式上课第一天,班主任第一次把我的名字、长相、成绩对号入座,还很赏识地给我个职位,我却毫不留情地跟他对着干,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打他的脸。这有点不太妙啊。  其实我也不是成心跟班主任唱反调的,主要是初中数学老师给我的影响太深了。  我初中时的数学老师是一个上岁数的老教师。我承认他的数学是很好,但是那老头讲课贼快,思维贼跳跃,我完全跟不上,一堂课总是听的云里雾里。而且,他只喜欢给那些数学成绩优异的同学讲题,对于我们这种理科思维偏弱的学生他根本不爱搭理。但是,搭不搭理是一回事,平均分又是一回事。每次发完成绩单他都会先不遗余力地大肆渲染那些数学考了高分的同学有多么优秀,多么聪明,多么刻苦,然后再一边奋力地敲着黑板,一边歇斯底里地教育着我们这些数学没上120的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还是在课间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班主任正在沏茶,看到我就随口问了句:“啥事啊?”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呃,班主任,我不能当数学课代表。”我本来还寻思着该找个什么理由来搪塞他呢,结果他比我还痛快:“你是不想当数学课代表啊,还是什么课代表都不想当啊?”  我说了,我不是个好事儿的人。课代表是要天天跑办公室的,还要负责留作业啊收作业,联络老师和同学,这种罗里吧嗦的琐碎工作我才没兴趣咧。因此,我又是想也没想就回复道:“啥课代表也不想当。”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班主任当时那语气,就跟封建王朝的皇上似的:朕心里有数了,你退下吧。  一切太顺了,也不知道班主任是真不在意还是觉得来日方长,以后再整我也不迟。  不管啦。反正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第一节课是语文。教语文的是个女老师,而且一看就是那种有着多年教学经验的资深老教师。一个《沁园春·长沙》,她讲的是慷慨激昂,声情并茂,唾沫横飞——然而就坐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我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节课是数学,反正第一节课我已经睡得饱饱的了,所以这节课我打算好好听讲。还没有发课本,我就拿了一个胶套本准备记笔记。这个本是初中考进年级前三十发的还是参加什么比赛得的我也不记清了。三中就这习惯,甭管你是考试考的好、进步幅度大,还是被评上这个代表那个标兵,亦或是参加什么数学竞赛啊作文比赛啊得了名次,一律发本,都是这种特厚的胶套本。  我在那做课前准备工作的时候,正好瞥到那个郑什么也就我同桌也拿了一个大笔记出来。我本来觉得我整一个大粉色的本子就够俗了,他呢,他是不俗,但是都高中了,一个大男生还用一个封面画着巨大的小熊□□的本子,是不是忒二了。  我看着他打开本子,空白的扉页盖着一个我熟悉的三中的戳儿——看来也是得奖得的;戳儿底下,还有一个他刚刚用黑笔写上的——郑宇宣。    数学老师扎着个马尾,戴个黑框眼镜,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朴素的打扮和一脸强绷着的严肃让我以为她有三十。然而仔细一端详她的样貌,那清秀端正的五官,自然白皙的皮肤,我估计她实际也就不过二十出头。  不像我之前遇到过的任何老师,她没有不介绍自己,也没有过多的介绍自己,也不像有的老师那样官方公式化地介绍自己。她是先在黑板上认认真真地写下“薛冬梅”三个字,然后随意地把粉笔往讲桌上一扔:“笑吧。”  笑……什么?是笑你名字土吗?  发现班里没有人笑,她略微有点小高兴,但还是努力地保持严肃:“你们现在不笑,那以后看我的字儿也不许笑。”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十分钟后,当我看到她在黑板上写的集合定义的时候,我终于懂了。  她的字,真心不好看。不是说多潦草多丑,而是,一个个字都特别大,你看得出她写的很认真,可还是歪的,每个笔画每个字,都是歪的。就好像是小学生写的一样。  但是她讲课真的很用心,也很有耐心。一个东西要是有人说不懂,即便已经是讲到了第四遍,她依然是仔仔细细和和气气的。我一边抄着内容全面条理清晰的板书,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幸好不像初中的那个数学老师啊,我的数学还有救!  很多年以后,当我再度回想起我的第一节数学课时,我注意到了很多当初不曾注意的细节。比如冬梅姐姐在黑板上写下名字时发红的耳朵、故作随意扔粉笔的动作、没有人发出令她难堪的笑声时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一道概念讲了三遍还有人说听不懂时她额头上渗出的小小汗珠……其实那年的她也不过个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姑娘,那节课也是她职业生涯中以正式教师身份上的第一节课,她要比我们紧张得多。    今天是周一,间操按照国际惯例举行了升旗仪式。虽然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爱国主义者,但不得不承认,五中的升旗仪式比军训还要无聊。  间操回来之后上的历史,班主任的课。我只能说,班主任倒是班主任,和其他老师都不一样。前两门的老师,还有一般的老师,都是先自我介绍,然后简单分析一下自己的这门课程,之后就照着课本按部就班的上课了。他呢,他可能是是觉得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所以省去了他对自己和高中历史的介绍,直接拿电脑放了2014也就是今年的高考题:“来,做做吧。”  啊啊啊,老师,我才高一啊。  十分钟后,班主任扫了全班一眼:“都完事了吧。”  是啊,蒙还不快吗?  “我给你们讲讲吧。我知道你们初中的历史都是背的,但是高中的历史,你光背没有用。就说这个题,”他拿着红外线在第一道题上照了照,“前面那一大句话其实没什么用,你就看最后这句,它问你周代的雅言最先起源于哪儿。这句话,你在高中历史课本上根本找不到,要是想做对这道题,你就必须得明白它实际上要考你的是什么。什么是雅言?其实就是周代的官方语言,那你只要知道周的政治中心是哪儿这个题就非常容易了。那么你们看,它这么一大段话其实到最后无非就是问你个周代的都城。”  我在心里默默鼓掌:“神奇,真神奇。”  “所以说啊,高中的历史,它不是说你像初中那样背背就行了。它锻炼的是你对题干的分析能力,再运用你学过的知识去解答……”  班主任的声音轻飘飘的,真的,上课睡着这种事儿,你不能只怪我。    第四节课下课后放学,我要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再步行二十分钟回家吃饭,简单扒拉一口赶紧回房间补觉。睡了也还不到半个点,就要爬起来步行二十分钟再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上学。  其实五中的午休时间还是挺长的,从中午放学到下午午读,足足三个小时,可奈何我家离学校太远,虽说汝阴一个小县城总共也没多大,县东到县西也就二三十里地,但是公交车为了赚钱本来就设立了很多站点不说还偏偏还路过三中,都是放学上学的点儿,那个路堵的哟,能无聊得让我在公交车上再补一觉。    下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一响,我就从椅子上弹起来,准备去找玲儿一起上厕所,结果班级的门儿还没出去,班主任就来了,说是要我们去上什么体活课。我寻思了一下,上午好像隐隐约约是听到有人在课间和郑宇宣唠这个事儿来着,但我一上午都是没睡醒的架势,也就没大记清。  所谓体活,就是要我们先找好各班的位置,排好队,踩着音乐围着操场跑两圈,之后解散,只要不离开操场,干啥都行。  可是不离开操场,我还能干啥?跑完步后的半个多小时,我和玲儿还有一个玲儿在二班的朋友,就在操场上走啊走走啊走,看着别人打球跳绳踢毽子,一边感叹他们真有活力一边掐着点等待着自己被解放。    最后两节课是大晚自习,就是连着上没课间的那种。进班的时候我在门口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课程表,是语文。可是上课了好久都没有老师来。虽说是自习,但是总不会真连个老师都没有吧?  班里有点乱,在军训时期就已经被任命为班长的夏央同学喊了两声发现没什么大作用后便起身去找任课老师。好久才回来,说是老师们都去开会了,安安静静上自习吧。  果然是刚开学,会议格外的多。  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嘁嘁喳喳都算是给你面子了。班里虽说不算特别吵吧,但是怎么说也五十来号人呢,说话的声音凑在一起也不小。我觉得我们班的这些同学也是厉害,以前就认识吗?那可真巧。要是新认识就能唠成这样,那你们这人际交往能力也着实令本姑娘佩服。  我看了看坐在我右手边的人,他正认认真真地做着数学卷子。这个人,话是真的少。也不想我军训时感觉的那样,他其实一点儿也不闹腾也不好事儿,很低调内敛的一个人。我跟他虽说挺有缘的,现在又是同桌,不过我俩一句话还没说过呢,我也实在是不擅长搭讪,算了,我也乖乖做卷子吧。  那卷子上没多少东西,很快就做完了。我打开语文课本,背今天学的《沁园春·长沙》。其实根本就看不进去的。如果是在以前,这样没有老师,没有作业,没有人管的一节课,我会做些什么呢?和玲儿聊天?和小序吃东西?和瑶瑶传纸条?和老大玩接歌?和老二老三对对联?和四哥吵架?和棋子儿聊三国?谁知道呢?那时候就盼着能有一节课让我们疯玩,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却只能无聊地一个人翻着课本发呆。唉,这样也好,乖乖的,不违反纪律。    2014.8.31  高中上了半个月了,怎么说呢?我过得也算可以吧。正式上了一周的课,也逐渐摸索出了合适的生活规律。周一到周五,每天早自习、两节课、间操、再上两节课、坐公交回家、坐公交上学、两节课、体活、晚自习,然后回家吃饭写作业预习复习睡觉。睡醒了又是一个新的重复。数学语文英语、政治地理历史、生物化学物理、体育美术音乐,还有课程表上有实际却不会上的信技,该上的课都上过了,该见的老师也都见过了。周六没有早自习、间操、体活和晚自习,只是简简单单地上八节课,所以上学晚一点,放学早一点。一周只有周日放一天假,睡个大懒觉,把一周的懒觉都补回来,午饭点起床,吃饭,刷碗,看电视,又是预习复习吃饭玩手机看电视睡觉。  高中学习生活算是勉强习惯了,只是对这个班级没有太多情感,还没把自己当成高一三班的一份子。我总是想起初中那些人,想起在三中的那些日子。在夕阳西下的操场上,在晨曦清澈的校门口,在看到某段文字,听到某些对白,甚至只是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神情时,在我下课趴在课桌上发呆时,在我看到篮球架下的相似的身影时,亦或是解不出一个复杂的数学题时,我都会想起他们。可是即便就在一个学校,我们也没有互相找过对方,偶尔在校园里遇到了,也不过就是简简单单打个招呼,什么也不多说。这很正常吧,可是我这心里,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其实我们过去不也是这样吗?那时候天天见,也没聊过什么正经事儿,总是胡侃一些乱七八糟的废话。有时候连话都不说:小序早晨从书包里掏出一包零食,神气地向我嘚瑟,我会抬手假装给她一巴掌让她回自己座去;有时候上课困了我就站起来听课,老二总会用只有我们看得懂的手语问我怎么了;老大打球回来,我心情好的时候会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直接接过也不会说谢谢……很多时候,我真的相信我们是有默契的,是那种不需要语言,只用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手势就能让对方心领神会的默契。可是现在,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这份默契了呢?为什么我感觉我们这些人,都越来越远了呢?  可是那我又能怎么样呢?算了,顺其自然吧,晚安,刘芷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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