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年,三月初八,天蒙蒙亮,过重的湿气裹挟着寒意轻易透过衣衫,让人感觉发冷,尤其是初春的早上,春寒料峭,正是倒春寒。加之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冷意更甚。
京城之中,却是人头攒动,热火朝天,昨天起,便全城戒严,天还未亮,便城门大开,官兵手持武器分立街道两边,五步一人,将围观百姓隔绝在后。
街道两边的酒楼客栈,靠近街道位置的雅间,在这一天亦都被人包下,一个个打开的窗户和时不时探出的脑袋,整个京城的人,关注点都在城门的位置。
“你说我们大齐开国来的第一位女将军,到底长什么样子?听说她在边疆打仗凶的很,杀过的蛮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屠过城呢,从边疆一路杀到漠北,这才逼的那些蛮子递上求和书。”
“能长怎么样,北疆苦寒,再娇滴滴的美人儿送过去,也得蹉跎了,哎,听说大将军这么些年,一直在跟蛮子打仗,还没婚配呢,你说她现在得胜归来,咱们皇帝陛下会不会给大将军指一门婚事啊?”
“还婚事呢,我看悬,大将军再怎么说也是万军统帅,还是朝中一品大员,且不说相貌品性如何,这娶回去,妥妥的压在自己头上,哪个男人愿意。”
“听说大将军在军营中吃穿住行跟男人无异,这真有人娶了,那不等于娶了个男人回去吗?”
“不仅如此,你说娶别的女子回家,日后还能纳妾,你说娶一个将军回家,那人还敢有这些心思吗,怕不是要被将军给砍喽。”
听到这句话的人无一不是打了个冷战,试问如果是他们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回家,那还有什么乐趣,干脆抹脖子算了。
宇文君昭靠在窗边,合齿咬住侍女送到嘴边的水果,一双桃花眼有意无意扫过城门,跟百姓一样,等着这位女将军的归来。
不过她可没有百姓们那么高的兴致,虽说将军打了胜仗于大齐是功德一件,但于她来说,却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前两日便听太子哥哥说,匈奴这次不仅是要求和,更想两国联姻,匈奴的使者,便是由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领队,大齐皇室如今尚未婚配的公主,也只有她宇文君昭一人。
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当政期间,勤政爱民,治国有方,乃是一代明君,却算不上是一个好父亲。
宇文君昭有三个姐姐,除大皇姐幼年夭折,另外两位皇姐,全都和亲远嫁,为的自然是这大齐王朝的长治久安,南楚西越同齐国早有联姻,两国也都有公主嫁到齐国,眼下匈奴求和,宇文君昭很可能,会作为第三位和亲公主远嫁。
很显然,宇文君昭不想和亲。
两位姐姐在异国他乡过的如何她不知道,但是两位嫁过来的公主过的如何,她却是看在眼里的,政治联姻,哪有什么感情可言,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亦或者维持表面和平,相敬如宾,相敬如冰,也不过一字之差,这样的人生,未免太累。
她不像两位姐姐,大义凛然,为国为民,将自己的幸福都搭进去,她只想跟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过现在嘛,她又确实没有心悦之人,这就需要,在父皇下旨之前,找一个人临时顶包,解这燃眉之急,若是寻一男子,日后恐怕诸多麻烦,所以她把这主意,打到了同是女子的大将军身上。
大将军季予乃是女子,说起来,她能上战场,还是因为大齐重文轻武,武将匮乏,一军统帅,更是寥寥无几,前三十年,边疆全凭她父亲武安侯镇守,使得匈奴不敢寸进,只是前几年侯爷年迈,加之在战场上留下一身旧伤,七年前病逝,匈奴又蠢蠢欲动,于六年前,在塞外集结三十万大军,一路烧杀掳掠而来,那时朝中武将青黄不接,一时之间,竟无能领兵打仗的将领。
武安侯府男丁稀少,季予还是老侯爷老来得女,那时的季予,不过十六岁,为父守孝尚无一年,嘱咐年仅十岁的幼妹照顾娘亲,一身素衣,一人一马奔赴战场。
及笄之年为父守孝,次年奔赴战场,这一去,就是六载,婚事也彻底耽搁了下来。
季予虽是女子,领兵打仗的本事,却丝毫不输给男人,同匈奴周旋六年,一朝决战大获全胜,当真是不让须眉。
宇文君昭已经想好了,就算她季予在战场上是让敌人闻之色变的活阎王,可她是大齐的公主,即便知道了自己拿她当挡箭牌,还能对她怎么不成?况且父皇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她这荒谬之言,只要她的名声臭了,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试问一个有磨镜之癖的公主,匈奴王子敢娶回去吗,也不怕后院起火。
至于她的名声,跟远嫁匈奴比起来,这就显得不重要了。
不过宇文君昭还是想看看,季予到底长什么模样,若是实在像别人说的那样有碍观瞻,她觉得,虽说临时找个男子顶包也行,麻烦是麻烦了些,但是最起码,看着赏心悦目。
“公主,你看对面,是不是武安侯府的二小姐,季婉儿?”
听到侍女的提醒,宇文君昭懒懒的撩起眼皮看过去,两边窗户大开,中间隔了个街道,不算远,正好看到在窗边翘首远望的季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