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的宴会里,吃饭从来不是重点,交际才是。
安瑜跟在安父后面和若干同学的爸爸妈妈交涉,目光却不可控制地寻找沈清寒的身影。
大概是热,他脱掉了黑色的外套,整整齐齐地搭在手臂上,手边扶着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两人很亲密地正在低语,女人大概是沈清寒的母亲。
果然,很快就看见沈清寒的父亲走到两人身边,他对沈清寒说了些什么,沈清寒穿上外套,退后站在两人后面,沉着脸不言不语。
终于应付完一干熟悉的叔叔阿姨,安父向安瑜使起了眼色。
安瑜低下头,看着果汁杯里荡起的一圈又一圈,躲避掉他的目光。
安父低沉沉的声音暗含威胁地在她头上方响起,“安瑜。”
安瑜头一次觉得他这充满威严的声音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巍然不动。
安父拿他没辙,给安母使了个脸色。
安母便维持着笑容拉了拉她的手臂,道,“小瑜,跟我去一趟洗手间。”
有些讽刺,安瑜心想。
原来安父能对她做的,也不过如此啊。
安瑜无所畏惧地跟着安母往外走。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安母停住脚步,那虚假的完美笑容终于撤了下来,皱眉道:“你怎么回事?”
安瑜直视着她,仿佛不了解她在讲什么。
安母揉了揉太阳穴,眉目间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早上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你带你父亲去找沈清寒,跟他父亲打招呼,你怎么回事?”
安瑜偏头,嘴里只吐出两个字,“不熟。”
“怎么不熟了?”安母尖锐道,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她微微压低了,“刚刚人家都承认了。”
安瑜也不耐烦了,“人家那是客套,他才转来多久,能有多熟?”
安母眯起眼睛,仿佛洞穿一切:“你以前可不会这样顶嘴。”
安瑜心里说,是啊,以前不知道顶嘴这么爽。
“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安母步步紧逼。
安瑜心中悚然一惊,立刻反驳道,“没有!”
然而安母就想抓住了她的尾巴一样,冷笑一声,“那小子是长得不错,但是长得不错能当饭吃吗?就他那种不知道上进的男孩子,跟了他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说着,她语气又缓了下来,“听妈妈的话,以前你多乖啊,多听妈妈的话,才认识他几天,瞧你都学坏了。乖一点,跟妈妈回去和爸爸道过歉,听话好不好?”
听着安母免带讥诮地谈及沈清寒,她比以往自己被嘲讽更加的难受,失望,脸同样冷了下去,“这次就是不行。”
安母从未被她这样甩过脸子,一时惊怒交加,“不行?由不得你行不行,你也不想想你是谁,谁把你生出来,养这么大,养的这么优秀?要不是我,你以为你是谁?你还能有机会遇见这个让你昏了头的人吗?”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我警告你,最好听我的话,负责,我就当没有生过你,只把你弟弟养大就算了。”
最后这一句话,把安瑜那些逆着长的毛全都激了起来,展现出从未对家人展现过的具有攻击性的一面,“是吗?难道安舜出生后你还把我当作是你生的呢?”
“你怎么说话的?”安母失望地看着她,“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教你这么和母亲说话的吗?”
来了,又是这一句她无法抵抗的生养之恩。
她低着头沉默。
安母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寻找着目前困局的最优解。
“这样吧,你实在喜欢那小子也行。虽然他本人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但他有一个好父亲,也算是一个好的联姻对象,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她本就狭长的眼睛眯起,更显精明,“如果你真的要和他搞在一起,我不阻止你,但是你千万把他的心抓牢了。要是你和他厮混在一起,最后又被甩了,就别怪我和你父亲狠心了。”
“你是一个聪明孩子,也很优秀,相信你不回连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吧。”
安瑜心里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她嘲讽道,“怎么,之前还说如果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现在想到家庭利益了把我往“火坑”里推就无所谓了是吗?”她顿了顿,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而且,抓住一个人的心真的那么简单,我怎么会十六年了都没抓住你和父亲的心。”
安瑜嘴中的实话在安母耳中实在是刺耳,她不愿再听下去,冷漠道,“你铁了心要和家里作对?”
安瑜不语。
安母冷着脸,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离开了长廊。
独留安瑜一人停留。
顷刻,安母婀娜的背影消失地无影无踪,只有高跟鞋的声音仿佛还没有散去。
安瑜筋疲力尽地靠在墙壁上,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她右手紧紧揪着裙摆,在洁白光滑的布料上留下一道道皱痕。
好不容易内心平静下来,她打算回到宴会上。
就听见熟悉又微妙的一声轻咳,高瘦的黑色身影从不远处的厕所显现出来。
“不好意思,好像又不小心听到你的秘密了。”
僵硬感从脚踝处,一寸一寸地攀爬至肩颈,她缓慢回头,站在不远处的男人,静静伫立,身姿卓越,平静又充满包容地看着她。
虽然不像在会客厅里时那样冰冻人足足三尺,但那种穷形尽相的感觉却更加如影随形地附在了她的骨头上。
她就像脱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一样,光鲜的衣服遮挡住的丑陋和肮脏被他尽数看了去,好丢脸啊,好想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