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夜色深暗,整片区域依然灯火通明,笙歌处处。
距离如意坊颇远的一座小院内。
室内油灯光影摇曳,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忽明忽暗。
京城太子东宫长史杜正德,坐在左侧上首,捋须沉吟。
左侧另两个位置上,分别坐着两位衣饰显贵的中年男子。
一位脸色黝黑,乃是洛州留守右都督宋廉仁。另一位短须黄脸,乃是下都督薛义。
目前洛州并没有最高长官,因为历史的特殊性,以及盛传即将重新划归东京洛阳的决议,所以洛州的内外事务,暂由刺史、右都督、下都督,三人协商处置。
做为洛州武将阶层的两位大人物,右都督宋廉仁和下都督薛义,此刻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大半夜玩得正开心之时,被上官雪琴强行“带飞”而来,任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
对面右侧的座位上,坐着王锏戈和上官雪琴。
吴伦和徐昊站在王锏戈身后。
“王司卿说如意坊的翟娘是蝎妖?是否有确实证据?”杜正德率先开口问。
“翟娘是土生土长的洛州人,年幼就在朝花馆学艺。后来声名鹊起,人称色艺双绝,被请至如意坊担当琵琶教习!”
右都督宋廉仁沉声说道,“她一介伎子,却不惜奔劳,举办琵琶会安定民心,终止流言。如此作为,怎么可能是妖邪?”
王锏戈靠在椅子上,淡然说道:
“她若真的是妖怪,那么举办琵琶会绝对是别有用心的祸害。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
下都督薛义,脸色不善的说:
“你们现在想去逼迫她现原形?但她若不是妖邪,弄巧成拙,那么琵琶会就要泡汤成为笑话!”
“筹备了这么久的大事,正值伊阙在建立佛台,又是即将改州府为东京。要是闹出大笑话,嘿嘿,脸可就丢尽了!”
上官雪琴的圆脸上露出笑意,盯着薛义,说道:
“我们请薛大都督打头阵,去试探翟娘。她要真是妖怪,咬你一口,也省得我们费心瞎猜。如何?”
薛义的脸顿时胀得通红,猛一拍椅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雪琴继续带着笑:“我奉仙司说她是妖怪,那必然是有把握!你要是不信,那就让你去试试,就这么个意思!”
薛义气得差点把椅子扶手抓碎,但也知道上官雪琴的厉害,憋得脸上胀成猪肝色。
坐在上首的杜正德,不悦地摇头:
“说正事要紧!”
“到底是谁最先指认,说翟娘是蝎妖?”
王锏戈笑了笑,指向身旁的徐昊:
“奉仙司的客卿密探,徐昊!”
宋廉仁和薛义,双双瞧向朴素灰袍的徐昊,不禁是失笑:
“黄口小儿,毫无根底!既没有奉仙司的官衔,又无可夸的功绩。如何信得过??”
上官雪琴嗤笑,反嘲道:
“徐昊被邀请进入宝瓶寺,带出一件宝物,用来降伏蝎妖!难道宝瓶寺的法澄方丈,眼光还不如你们?”
宋廉仁和薛义双双脸色一窒,说不出话来。
宝瓶寺的法澄方丈德高望重,历经两朝的佛门高僧。在洛州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信徒广众。
两位都督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徐昊,居然受到法澄方丈的青睐。
“好!既然宝瓶寺的法澄方丈都有参与,那杜某愿意做个见证,一同前往如意坊。”
杜正德站起身,看向两位都督:
“二位都督,一起走一趟如何?”
宋廉仁和薛义,再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太子东宫、宝瓶寺、奉仙司,三方给压力。这两位都督虽然与如意坊利益相关,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去。
......
......
一切安排就绪。
这一行人悄然进入如意坊,然后在随侍丫鬟和老鸨的陪同下,直上三楼。
再次光临花魁翟娘的暖阁。
“翟娘子,闻听你新谱的一曲,惊艳绝伦。杜某特此邀来两位都督,再次叨扰......”
杜正德率先开口,显出老官宦特有的城府和演技。
“各位贵客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妾身求之不得!”
翟娘原本已经准备就寝,得到消息后又再梳妆打扮,抱着琵琶迎接出来。
她看向杜正德身后的王锏戈、徐昊,眼色微微有些讶异。
但是杜正德不说为何带这二人前来,翟娘也不便多问,毕竟来的都是客。
一番虚情假意寒暄之后。
翟娘再次展开妩媚姿态,坐于锦榻上,弹奏琵琶曲。
悠悠销魂荡魄的弦音,开始飘缈于暖阁内。
王锏戈暗暗对徐昊使个眼色。
徐昊的袖口一动,经文纸张已经滑入掌中。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经文,开始默默低吟:
“揭谛揭谛,般若波......”
蓦然!
铮
翟娘手中的琵琶,发出一个乱音。
她似乎感觉到什么,骤然抬头望向徐昊。
徐昊即将说出最后的真言。
锵
锵锵
锵锵铮铮铮
翟娘面无表情地五指翻飞,抱着的琵琶上,弦音如疾风骤雨,瞬间席卷整个暖阁。
所有人,都被琵琶声音慑魂夺魄,陷入茫然。
徐昊同样为之窒息,真言竟是中断。
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