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工师谋的生气,却并不是恨虞风的以次充好,更不是对韩敬的感同身受。他气的是,突然之间,他终于想清楚了溯原大旱,官府却硬是不肯掘丹水灌溉的原因。
作为一个采矿工程博士,他自然熟悉井盐的开采过程,那就是在盐矿所在地,先凿许多口深井,然后往里面灌注大量的淡水,以将井下矿盐溶解,形成卤水。然后再汲取卤水,放置在大锅进行熬煮,水分熬干后剩余结晶便是井盐。
那虞风的盐井位于丹水下游,生产井盐,需要大量的淡水,他怎会允许上游的牧民掘堤放水?
为了一己私欲,官商勾结,置万千黎民生死不顾,着实可恨。
心有怒火,没处发泄,工师谋顾不得茶水的涩味,将眼前一大碗茶端起,一饮而尽,似乎这样,也稍稍能够去点火。
韩敬赶忙起身,端起煮茶的瓷鼎,再为工师谋续了一碗茶。
前前后后,聊得是韩敬被奸商虞风坑害之事,最应该动怒的是韩敬才对,然而此刻他却开始安慰起了工师谋:“工师兄稍安。商贾小人,本就是低贱之辈,哪里值得工师兄如此动怒?”
工师谋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心想韩敬上头有县令压着,断然是开不出这购盐批文了的。估计虞风让给他弟弟三成井盐,也就是县令顾及他的面子。要是县令绝情一些,怕是韩敬连自己弟弟的贩盐批文都开不出。
工师谋心中叹了口气:如此情形,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他朝韩敬说道:“在下前几日闲逛高都集市,见那皮革似乎不是很好卖。不知高都之人是不是对皮革有什么忌讳,在下唐突送了韩兄两张鹿皮,要是犯忌,还请韩兄恕不知之罪。”
韩敬大笑道:“工师兄错了。皮革在高都不单不忌讳,反倒是人人喜爱的稀罕之物,内子总怪韩某没能购到好的皮革来做身合适的敞子,工师兄赠爱,等于解了韩某燃眉之急呀。”
工师谋假装疑惑道:“高都集市满是皮革,韩兄怎就买不到合适的呢?”
韩敬说道:“工师兄自王畿而来,不了解高都民情,也情有可原。高都以丹水为界,西边住的是韩民,东边住的则是鲜虞人。鲜虞人常年放牧,自然也多贩卖皮革。然其身份低微,高都名流,怎会自降身价去买他们的皮革。”
工师谋继续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若是能够将鲜虞人的皮革贱买来高都高价贩卖,岂不是能够小赚一笔?”
韩敬叹道:“何止小赚。只不过……”
韩敬连连摇头,以他的商业嗅觉,早就发现了这里面的商机,无奈碍于自身身份,哪里放得下面子去做这等事情。
工师谋笑道:“不如在下去帮韩兄促成此事如何?”
韩敬惊道:“工师兄果真愿意自降身价?”
工师谋说道:“在下本就是墨者行会之人,常年与黎民打交道,何来身价可言。而且在下不单可以帮韩兄买来皮革,还分文不收韩兄的货款,只需韩兄一物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