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仵作,年逾半百,头发花白,宽额深纹。
由于常年守在义庄,这脸上就难免染上了一层晦色。
他先拜见了乔声瑞,然后抬眼瞧了瞧一旁的万宁,听乔县令介绍此人就是名噪一时的小神断咸郎君,清癯瘦削的脸上有了一丝紧张。
虽说万宁在乐溪断了不少案子,但都是些偷鸡摸狗、邻里争执的小案子,所以小神断的名号多在市井坊间流传。
身为仵作的他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的小神断。
“孙老丈,今日请你过来,是想问问今年立春发生于飞崖山的那起案子。”万宁客客气气地问道。
“敢问郎君说得可是陈家儿郎的案子?”孙仵作躬着身子,有些怯怯地问道。
“正是这个案子。”万宁道。
“那日验尸之事我已报了验尸官记录在案,郎君想要知道什么翻看卷宗便是。”孙仵作眨了眨混浊的双目,言语间似乎不愿细谈此案。
乐溪县的治安虽谈不上夜不闭户,但也是祥和安稳,这一年也就发生了这一起疑似杀人案,最后也被判定为意外。
现在过去大半年,忽然再次被问起,孙仵作心里没了底。
万宁说道:“尸体验报我已看过,其中有几个问题还想向老丈您当面问个清楚。”
孙仵作表情瞬间僵了,嚅嚅应道:“郎君想问什么?”
万宁道:“那日你去检验了尸身,可觉有异样?”
“异样?一个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人,摔得那般血肉模糊,还能有什么异样?”孙仵作心里更慌了。
“孙老丈,我见尸录上记着死者五尺有余,皮色黝黑,手掌有薄茧,手骨、腿骨皆断,身上皮肤划痕不计其数这些可都属实?”
孙仵作连忙回道:“自是事实,我怎敢伪造?”顿了顿,孙仵作又道:“若郎君说起这些,当时,倒有两处我觉得很是奇怪。”
“哪两处?”
“一处是尸身当时摔得面目全非,是不是陈家二郎全凭衣着和身上特征辨识。陈家人说二郎右手腕有一块青色胎记,那尸体确实有。只是我却觉得尸体上的那身衣服总显得不那么合身。”
“不合身?”
“是的。尸体身上的衣服穿得有些乱,且看着特别宽大,袖子也长了一截。”
“衣服上可有破损撕裂?”
“这就是第二个奇特之处,这尸体上的衣服虽然凌乱,却是丝毫没有破损,尸体身上倒是多处有着划伤、刮伤。这悬崖上多是荆棘、杂枝,人坠落时划伤不奇怪,但衣服却没划破倒是奇了。”
乔声瑞听了这死者身上存在的几处疑点,头上不免冒了冷汗。
他虽不善刑狱推断,但却不蠢,若真如这孙仵作所说,那这尸体是不是陈棋泽就不一定了。
要是判错了案,追究起来对他的仕途影响可非同一般。
“你个老贼虫,当时怎么不说?”乔声瑞忍不住骂道。
“小老儿我原不过是个守着死人过日子的人,至于这验尸不过城门外摆摊子一个门外汉。
我为了糊口应了这万人嫌的差事,却哪懂那些弯弯道道。何况苦主一口认了是陈二郎,县令您也决定结案,我一贱民多嘴多舌只会徒惹祸事。”
孙仵作重重叹了口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发白,哀求万宁和乔声瑞道:“乔县令,咸郎君,小老儿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刚那些话不过是我随口说说罢了,不能作为证供。要是这案子有什么差池,可不能全推脱到我小老儿身上啊。”
乔省瑞怒斥:“闭嘴,这案子能有什么问题?”
孙仵作噤声不敢多言。
万宁和颜悦色道:“孙老丈,多谢你深夜前来,现这边已无事,你可回去了。”
孙仵作此时巴不得赶紧回去,此时听了忙不迭谢过万宁,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