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安弹的是阿连斯基的双钢琴组曲,当初饶燃手把手教会她这首曲子。这些年来,每一个音符都清晰如昨,她没想到饶燃竟也记得。
“……小姐?”
饶燃起身走向另一架钢琴,随意按了几个音。
“学校里不必这么叫我。”她闲闲坐下。
许时安有点紧张,面对面摆放的两架钢琴挡住了视线,她看不见饶燃的表情。
许久,对面没有响起琴声,也没有人说话。
“饶……饶燃?”许时安轻声唤她,试图确认对方还坐在那里。
“嗯。”
许时安鼓起了一点勇气:“上一次金光曳问你会不会弹琴,你为什么……”
窗外雨下大了,淅沥沥的雨珠打在芭蕉叶,又囫囵滚落泥地。春雨自有一种烟雾迷蒙的旖旎,室内暖黄的灯似乎也随着节奏轻晃。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时安甚至以为饶燃不会回答了。
饶燃平淡道:“我不弹琴了。”
“为什么?”
饶燃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小时候,我有个心爱的杯子,总要用它才肯喝水。”
“嗯?”
“后来……它不见了,”饶燃随意按了几个破碎的和弦,“那时我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能力不足以保护心爱之物,却又不加掩饰地表露喜爱之情,便会招来恶果。”
许时安没听明白:“什么意思?那个杯子……”
“直到生日,我才再次见到了它——打碎了装在精致的礼物盒里。真是一份意义非凡的礼物,不是吗?”饶燃单调重复着那几个和弦,断断续续构不成曲调,“其实‘她’是个挺有意思的女人。若非因为立场,或许我们会成为关系很好的祖孙也说不定。”
许时安这回听懂了一点,“她”指的应该是饶老夫人。可她还是没明白,这和饶燃不再弹琴又有什么关系。
正当她出神思索时,忽然感觉一片阴影从头顶盖下来。不知什么时候,饶燃悄无声息来到了她身后,单手撑着琴盖将她圈在怀里。
“饶——唔!”
她低头吻上了她,这个吻比起前几次更着急,更迫切。微凉的薄荷烟味,却又热得惊人,好像能融化灵魂。
许时安蓦地睁大眼睛,又慢慢闭上,长睫毛微微颤抖。她任由对方将自己翻了个面,天旋地转,被按在柔软的琴凳上。
“我不再弹琴了,但只有这只曲子……”饶燃清冷的黑眸似乎闪过一丝忧伤,“只有这首曲子,我不想看你和别人……”
声音太轻了,几乎被窗外的雨声盖过。许时安没听清:“什,什么?”
饶燃却没再说话,倾身覆了上来。
再清醒时饶燃已经走了,墙边静靠着一把黑色长柄伞,大概最开始她就是来送伞的,也不知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许时安偏头盯着那伞看了一会儿,缓缓坐起身,理好衣服。
光可鉴人的琴盖映出人影,她看到自己眼尾晕开淡淡的红。
深夜的琴房一个人也没有。
关灯又锁了门,走进温柔的夜雨。
木制伞柄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掌心的温度,许时安抱着伞,竟有点舍不得撑开。
……
除了联欢会,夏令营的试胆大会也开始了筹办工作,旧校舍附近会被布置成鬼屋主题的游园会,一部分同学扮演鬼怪,另一部分则充当游客。
游客全通游览路线就可以获得勇者奖励,实在胆小也能选择中途退出,如果退出人数超过百分之四十,则判鬼怪方赢。
许时安抽到了游客卡。金光曳还很遗憾,摸着下巴表示,如果她扮鬼一定能成为一员大将,说不定还能斩获“最佳扮相”奖。
“你看你头发那么长,脸又白,都不用多化妆,就能直接钻井里营业了。”
费明亮没好气地挥开她:“去去去,还说别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我抽中了呀。”
金光曳笑眯眯地翻开手牌给他们看,上面画着一个硕大的鬼脸。
“放心,我一定会重点‘关照’你的。”她特地强调了一下。
费明亮嘴唇抖了抖,虚张声势地瞪眼睛:“谁还会怕鬼啊?又不是小孩了。”
524全员除了金光曳之外,全抽到了游客卡。
许时安偷眼看饶燃,却见她表情淡淡的,抽到的卡片随手就丢一边,似乎完全没放眼里。
也对,许时安心想,饶燃怎么可能怕鬼嘛,鬼怕她还差不多。
“你看什么?”冷不丁饶燃插了一句。
“我在想鬼怕——”许时安捂住嘴,差点就把“鬼怕你”三个字吐出来。
等了半天没等到后半句,饶燃不耐烦地转过脸,探身关了顶灯,几人各自上床休息。
躺在黑暗里,许时安翻身想起一件事:“那……我们组队一起走吗?”
“欸,你说我们仨?可辅导员说最多两人同行啊,”费明亮跪坐起来,紧张地扶着床沿,“许时安!你该不会要抛弃我吧?”
许时安一愣,下意识往床尾看去。那边饶燃的床微微一动,显然人还醒着,却没说话。
费明亮:“小安——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绝对不要一个人参加活动,多……多逊啊!”
“难道不是因为害怕?”金光曳笑道。
“滚,你才怕!不就是一个人吗,我怎可能会怕!”说着就把枕头丢过去。
两人正闹着,黑暗里忽然想起冷冷的声音:“那好,许时安跟我。”众人还以为听错了,静了一瞬,才意识到真是惜字如金的饶大小姐在说话。
饶燃平静地说:“我怕鬼,特别怕,所以,许时安跟我一起。麻烦你了费同学。”
众:“……”
她语气里哪儿有半分害怕的意思?
费明亮刚放了大话,这会儿实在拉不下脸反悔说自己其实也很害怕,噎了半天,哭丧着脸转向许时安:“小安,你不会真抛弃我吧?我们是朋友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