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枝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今天上午没有课,她看了看表,然后坐起来,觉得头还是有点疼。伸手想去拿止疼片,发现止疼片被放到了床头柜里。
她昨天晚上吃完的时候,是把它放好了么?
江有枝想不起来,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起身的时候,腿一软,眼前一片红黑,应该是低血糖了。
茶几上放着葡萄糖和氨基酸,她吃了一点,觉得有了些力气。
家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很安静。
打开窗帘,冬日的阳光久违地照射进屋里,可以看见空气中游荡的细小灰尘。
就是这些细小的、微不足道的灰尘,让她想到自己第一次上杨教授的课的时候,杨教授教他们如何烘托意境。
“阳光应该如何收集起来?”
她抬起头去看天上,很明媚的阳光,就像是天使正在开一场华丽而美好的盛宴。
如何收集起来呢?
江有枝叹了口气,去卫生间洗漱,然后给自己做了一顿比较丰盛的英早。
朋友圈里,她发的下午茶照片收获了一堆点赞。她这个圈子里,阿谀奉承的人不少,像许露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孩儿反而更让她觉得好相处。
上周天的时候,也只有她发了一条朋友圈:“wuli江大美人二十岁啦~”
配图是她们的合照。
江有枝点开合照看了许久,觉得照片中那个明艳灿烂的自己逐渐变得有些陌生。
沈岸呢……沈岸依旧没有任何信息。
她嚼着三明治,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他们在一起这一年,用简澄九对外的话来说,就是:“哎呀,这你也信。当个笑话看啦~我姐姐爱热闹,三哥喜欢安静,不是一路人啦。”
他们不是一路人。
但是她不是真的爱热闹,只是有的时候,看到简澄九在跟简曼撒娇,她会压抑住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去羡慕。
她自己也可以活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所以班上的同学,都以为她是明艳的,阳光的。
妈妈不要她,无所谓啊,谁在乎呢?
爸爸只记得给简澄九过生日,她也无所谓啊,反正她不需要。
这么想着,江有枝低下头,不经意地,鼻子一酸涩,眼泪又要出来了。
她不是个爱哭鬼,至少在旁边有人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过伤心的样子。
沈岸也总笑她:“你这小姑娘这样没心没肺,不知好的。”
她若是有心有肺一点,所有人都会过来怜悯她。
可是她江有枝从来都不需要怜悯。就像温锦书说的,她应该是活得快快乐乐的小公主,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
简澄九用眼泪来向大家诉苦的时候,她也冷眼旁观。
连陈延彻都忍不住跟她说过:“有枝姐啊,你也不要太绝情——小九还是很想跟你好好相处的,曼姨也是。”
大家可能都这么想她吧。
江有枝把早点吃完,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再次一黑,碗筷“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去捡起来。
头疼,很疼。
电话响起,是江朔打来的。
江朔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看到父亲的名字,江有枝抿了抿唇,点了接听键。
那头的声音很沉静,带着责备的意思:“小枝,听说你在你妹妹的生日会上直接走了?”
江有枝声音带着嘲讽:“她又告状了?”
“是你戚姐姐跟我说的。”江朔语气冷硬,“好歹是你妹妹,你怎么就这么固执,这么不近人情——”
“我挂了。”
“现在跟爸爸说话这么没有礼貌了吗?”那头江朔突然开始剧烈咳嗽。
江有枝捏紧了电话,终究还是没有挂断。
过了一会儿,江朔又说:“今天家里举办慈善晚宴,好歹你是我大女儿,也该露面。”
“我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那头江朔语气激烈了一些,然后又开始咳嗽,“小枝,你长大了,不能忘本。你也知道我当初对你寄予厚望,结果你自顾自就选了美术,你要是学了金融,这会儿就可以到爸爸公司来……”
“您不是还有个儿子吗?”简曼生的,刚出生一个月。
那头江朔静了一会儿:“就问你,来不来?”
“不来。”
“你真是,咳咳,要气死我!”江朔正说话,旁边简曼连忙去拍他的背。
“我挂了。”江有枝觉得没有回去的必要。
“等等,我来给小枝说。”简曼接过电话,女声很温柔,“小枝,我是你曼姨……最近学业忙不忙呀?”
江有枝没有回答,简曼就继续说:“别听你爸爸的气话,他其实平常很念叨你呢,就怕你身体不好,忙学业把身体都熬坏了。这个慈善晚宴呢,其实是你弟弟的满月酒……你不来也没关系,我们就问你一个平安。”
江有枝的呼吸声很轻,那头几乎听不见。
“喂?喂?”简曼问了几声,“……是不是信号不好……总之啊,小枝,你要记得给爸爸多打几个电话……不想跟曼姨说话也没关系,就是你爸爸年纪大了,去了好几次医院了,他一直不让我跟你说……你能回来,要不,就还是回来吧?”
多么善解人意的一段话。
那头又说了几句,没有听到反应,于是挂断了电话。
江有枝站在窗前,阳光就洒在她的发顶,显出灿烂的金黄色。早上冬日的阳光很暖,给人一种早春的错觉。
怎么把阳光收集起来呢?
她走上前去,影子也跟着上前;
她伸出手,触到了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