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你怪妈妈吗?”是温锦书先开口,“怪我当初不带你走?”
江有枝拳头一紧,指尖泛白,随后开口:“不怪。”
温锦书的呼吸浅浅的,就在耳边,她的身上有古驰香水轻熟女性的气息,尾调是很内敛的木质香,像早春的风一样,明明拂面一阵暖意,只是一瞬,便不见了。
“我在跟你父亲商量,能不能带你去国外。”温锦书静静地看着江有枝,目光如水,“想问问你的意思。”
江有枝低头,声音淡淡:“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监护人。”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温锦书像是早有预料,“你在怪我,我知道。”
“对,我怪你”江有枝像个皮球似的触地反弹起来,声音提高,尾音带着颤抖,“我怪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看我?为什么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睡前许愿,因为我想梦到你。
温锦书看着她,开口:“小枝”
江有枝坐在沙发上,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再婚了。”温锦书抿唇,声音依旧飘飘渺渺的好听,语气缓和,像是在将旧书里的封尘故事娓娓道来,“兰登的家族不允许我和前夫有一个女儿。你你能明白吗?”
江有枝看着自己的指甲,用指甲揪起衣服的一角,喉咙处哽咽,没有说话。
“但是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努力,给兰登讲你有多么乖,多么听话,让他接受你”温锦书叹了口气,“现在兰登要回德国接管家族事宜,也就意味着他的行事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我可以接你过去了。”
“这么些年啊,我一直留着你的照片。”说到这里,温锦书从脖子上解开项链,把一个爱心型的铂金坠饰放到手心,按下开关,“小枝,看。”
江有枝看过去,只见铂金坠饰里,一个小女孩儿笑容明媚灿烂。
“是你七岁的时候,很调皮,喜欢跟小男孩打架,”温锦书歪头,“这个照片啊,还是沈老将军给你拍的呢。”
看到照片上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江有枝内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像是触动,又像是别的。
“我每年都会像你父亲要你最近的照片,”温锦书把手放在膝盖上,“知道你长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还知道你跟沈老将军的孙子谈恋爱了小枝,他对你好不好?”
江有枝抿唇:“我们已经分手了。”
温锦书微讶,因为刚才在饭局,沈岸还说是她的男朋友。
“我提的。”江有枝说。
“分了也没什么,年少的感情向来不作数。”温锦书笑了笑,“有人跟你说过吗?我跟你父亲算是一起长大的,他以前也对我很好。”
江有枝抬起头看向她,瞳孔微缩。
“可是爱情嘛,哪有真的天长地久的。”温锦书似乎已经毫不在意了,“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做得都太冲动,冲动就容易犯错。小枝,你现在呢,对他是什么感情?”
“我我不知道。”江有枝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搁在大腿上,“也许不知道。”
温锦书见她这样子,似乎明白了,看向窗外:“你应该出去走走,见见更多的人,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话题千回万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上面。
“你再想想,要不要跟妈妈走?”温锦书转过头来,看着江有枝的眼睛,“你只要一点头,就不怕他江朔摁着你不放人。”
江有枝鼻翼轻扇,随后说:“妈妈”
这是母女二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喊温锦书妈妈。
也许是因为回忆涌上来,饶是温锦书经历过再多,面上也禁不住了。
她神色一阵触动,把自己的女儿揽进怀里。
“我不知道,你再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江有枝把脸埋在温锦书的肩上,声音闷闷的,“妈妈,我想你,从你走之后,一直在想。”
“妈妈也一直在想你。”温锦书的声音就在耳边。
是远方山间的寺庙里传来的钟磬。
柳暗花明,终于见到了那一枝篱外杏花。
夜静悄悄的,这时候,已经有人进入了安眠,也还有人忙碌在工作岗位有人背井离乡,在异地打拼,也有人陪伴在亲人身边,一起共进今年最后的晚餐,迎接新的一年。
你呢,你会不会想着,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给父母打个电话报声平安呢?
从龙城公寓走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江有枝坐到一辆黑色迈巴赫的副驾驶上,温锦书坐在她身边。
“开车吧,李叔。”温锦书说,随后看向江有枝,“你现在住哪儿?”
“玉兰巷子,我闺蜜家。”江有枝说,“我们打算年后一起去云南写生。”
“写生?”温锦书略一皱眉,“你闺蜜学的是美术么?”
江有枝说:“我学的就是美术。”
二人在这片刻凝滞。
温锦书没有再接这个话茬,黑暗中,她线条柔和的面庞被路灯割裂成两半:“那支笔呢?你找到没有?”
“没有。”江有枝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你给我大致描述一下它的样子,我让人联系厂方定制。”
“不用了。”江有枝侧头,看向窗外。
北京的夜景真漂亮啊。
人流攒动,车水马龙。
江有枝收回视线,眸光平淡。
不用了,因为她不会用那支笔了。
也再不会画素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