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曼一咬牙,狠狠掐了一下她的手臂:“让你给你姐姐道歉,认个错就好了。”
“我没”
简澄九还想说什么,只听江朔扶着墙壁,脸色不大好看:“差不多得了,这里是江家,请你出去。”
温锦书轻笑一声:“行,我出去没问题倒是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江朔注视着她。
温锦书从司机手里拿过一卷牛皮纸包裹的文件,伸手递给江朔:“看看吧,听说你现在病得挺严重,所以记得先让医生和护工准备好了,再打开看。”
她说完,只是勾起唇角,走下楼去。
简曼却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追上来:“温小姐!”
她被温锦书的保安拦住,只能看见女人一个纤瘦苗条的背影逐渐远去,上了门口那辆黑色的轿车,然后离开。
身后,她听到简澄九发出一声尖叫:“爸爸!”
简曼瞳孔骤缩,面如死灰。
完了,彻底完了。
八月份的时候,一连几天都下着绵长的小雨。
难得炎热的天气能有一丝凉爽气息,好像雨水可以浇灭地面的炎热,气温保持在二十七二十八度左右,夜间要更凉一些,江有枝要套个外衣才能出门。
她在出门之前没有忘记给美元换水和加猫粮,低下头的时候,看到客厅的展示柜上摆着一根项链。
这条银色小鹿吊坠项链,是江朔在拍卖会上给她拍下来的。
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白色灯光下,静默着。
江有枝看着这条项链,眼前的静物逐渐模糊了。
就在上个月底,江家发布了讣告,宣告外界这一任继承人离世的消息同时,简澄九的名字也在族谱中被悄悄抹去。
温锦书平时说话的时候很温柔,但是手段毫不心慈手软,刀刀锋利,刀刀见血。
她并没有当面逞口舌之能,只是给江朔带去了一份报告检测报告,对比样本是他和简澄九,基因配对完全不相同。
也就是说,这个江家所谓的二小姐,江朔捧在手心里长大,甚至将自己的公司和股份一齐奉上的这个私生女,并不是江朔的亲生女儿。
简曼当初嫁进来的筹码也在此刻崩塌。
江朔躺在病床上,除了医生和护工谁也没有见。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糊涂了大半辈子的企业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这几十年的时间,在上帝的眼中好像就是一弹指的光阴,一幕幕回忆,原来自己是别人捏在手中的一枚棋子,一场笑话。
他的贴身护工记得,老板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泪水从他干枯的眼皮上滑下来,一颗又一颗,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小枝,小枝啊”
哭了一会儿,他咧开嘴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也许是那年他刚刚娶温锦书进门,单膝跪地留下的承诺:“你将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绝不三心二意,嫁给我,好吗?”
也许是江有枝刚刚出生,他把女儿抱在怀里:“哎哟,五斤呢,我的小公主一定要快快长大。”
也许是他扶着女儿学走路,蹲下来拍拍手:“小枝,快来爸爸这里欸,对,快走过来。”
也许他从前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但是回忆止步于此。
再往后想,铺天盖地的荒唐,就像是魔咒,浸入他的脑髓,让他的身体不断发抖。
他还记得,那天小小的江有枝跳着跑进家门,拿出自己的成绩单:“爸爸,我这次考了第一”
“爸爸!”简澄九跟着跑进来,同样拿出成绩单,“呜呜呜,我这次又没有考好,老师骂我骂得超凶。”
他当时心疼地把简澄九抱起来,却没有看到江有枝眸色暗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自己的试卷重新放回书包,拉好拉链,独自回房间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
他很早的时候其实记得江有枝每一年的生日,但是后来渐渐地就忘记了。
他知道自己愧对于江有枝,所以把所有的父爱都倾注给了简澄九。
但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那么大的玩笑,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大半生,心头就像有刀子在剜,一念之间,老泪纵横。
门外是简曼在不断用手拍门,被保安带了出去。
江未敛站在门边上,不断地哭。
他才三四岁,只有半人高的样子刚才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抽了他的血样,做过对比,检测出来是江朔的儿子,才被允许留在这里。
据说简曼母女被赶出去的时候,江家还是仁至义尽地给了一笔钱,足够母女俩生活。
简曼的泪水几乎快流干,简澄九眼神空洞,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手术过后的第二天,江朔离世。
他走的时候面色很安详,看不出任何情绪色彩,但是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条银色的项链。
是他要给江有枝拍下来那条。
也许是割舍不断的亲情,也许是想赎罪。
这条项链最后被送到了江有枝这里,但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江朔也没能真正和自己的大女儿再说上一句话。
是后来的护工转述的:“大小姐,先生做手术的时候,一直在说,什么过年回家的,还叫你的名字,我没有听清,但是我觉得应该还是要告诉你。”
江有枝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花,手里握着那条项链。
过年回家,是江朔每一年过年的时候都会跟她说的话他其实并不是不喜欢这个女儿,而是二人心气儿都太高,一个在怨恨,一个仗着是长辈拉不下脸,所以兜兜转转,越走越远。
送行的时候,入殓师让她把一杯白酒洒在江朔的墓前。
“大小姐啊,你该说,祝愿爸爸,走好。”
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