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鸟雀的一声啁啾唤醒晨间的那道沉甸甸的暖光。上午十点各个街区已经步入正轨,公安厅大楼休息处蔓延出可可脂和咖啡豆研磨过后的香气,沈岸用不锈钢杯接了浓稠的咖啡原液再倒入咖啡杯中,加上三分之一的水和冰块,撇去浮沫,就是一杯味道香醇的冰美式。
走出办公室,一个实习生抱着文件匆匆走过:“沈处早。”
“早。”沈岸左手握着咖啡杯,右手抬起打了个招呼。
十点他有一刻钟的“ffeebreak”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一位男同事敲了敲玻璃质地的门:“沈处,有人找。”
沈岸抬眼办公室白调的灯光显得他气质清冷而儒雅头微微一侧:“嗯?”
“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
沈岸略一思忖,随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整理了一下领口起身来到休息室,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态度谦卑:“温姨。”
“你好。”温锦书笑起来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时间在这个女子的眼角留下了几道不明显的皱纹却也给她增添了神秘而古典的韵味“你们这里的大麦茶很好喝。”
沈岸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得看人,如果换个人来估计只会给凉白开。”
温锦书掩唇弯眸笑了笑:“以前也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话。”
沈岸起身放咖啡杯的时候,顺带翻动了一下一旁空调出风口的叶子:“需不需要茶点?”
“不用,女人永远在减肥的路上。”温锦书将几缕碎发拢到耳朵后面只是微微啜了一口茶,杯沿留下清浅淡红的唇印,“我记得以前你不爱说话,跟我说的最多的是温姨,吃饭了,或者温姨,我去练枪了。”
“很小时候的事儿了,难得您还记得。”沈岸轻轻笑道。
温锦书垂眸,灯光拉出她颤动的眼睫毛:“跟小枝在一起,你变了很多。”
话题斡旋周转至主题,二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思,沈岸点头:“嗯,很多时候都是她在教会我应该怎么去生活,或者说,怎么去热爱生活。”
温锦书抿唇,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捏住杯子的壁沿,指尖因为失血而变成了冷白色略一犹豫,随后开口:“你也知道,无本来是没有这个权利多过问她的婚事”
沈岸的眼瞳如黑曜石般深黑,微微颤动,直说:“没有。”
“你啊,也不用替我留这个面儿,”温锦书苦笑,“她跟你说过吧,我曾经的解释现在想起来,我都不会信的解释。”
本来就是她不想要这个女儿了,什么家族不同意她过去的婚姻,什么一直在联系女儿,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现在想起,温锦书都难以面对这段回忆,也难以面对这个女儿。
只是因为她不能生育,所以才会回北京。
沈岸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位保养得很好,举止间都透露着浑然天成气质的贵妇人。
温锦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是赎罪也好,如果真的有神,不知道会不会原谅我曾经的过错。”
接待室内很安静,隔音效果非常好,外头人来来往往,钢化玻璃下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鞋子过去,但并没有听到脚步声。室内有大麦茶后调浓郁的香气,雾霭氤氲,二人的呼吸轻轻浅浅。
“温姨,”沈岸两个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合拢,身体前倾,“小枝跟我说,在柏林的时候,你经常带她去看医生。”
温锦书点头:“她身体不好,老毛病了,不能根治。”
“美元也是您带她去买的。”
“她在柏林的朋友不是很多,需要有个伴儿说话。”
温锦书说完,抬起头,看到沈岸目光沉静,微一怔神,随后道:“这些她都跟你说了?”
“嗯。”沈岸喝了一口冰美式,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不重不轻,“我常常想,如果我母亲还在,还能陪我走一段路的话,我也会释怀她曾经的很多事。”
温锦书鼻翼翕动,呼吸声不均匀,目光沉沉的,望着他。
“迟到的母爱尽管不纯粹,但也还是爱。温姨,你应该知道,她一直很想你。”
“我要是当初带着她一起走就好了啊”温锦书把脸埋进手心,许久,把手放下的时候,掌心是湿濡的,“这样我还能安安稳稳面对你,叫你一声女婿。”
“您应该跟她说。”
“嗯,”温锦书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再次点了点头,“我应该早点跟她说。”
而不是欺骗她。
他们的聊天不算久,沈岸推开门走出去,送温锦书走上电梯。
那个气质优雅的女人在电梯里朝他招手,电梯门合上,沈岸这才收敛了笑容。
他知道,江有枝当时并不是真的信了温锦书说的话,而是她真的太需要一个怀抱了而离开北京去巴黎,也不完全是因为温锦书,而是想逃离这个束缚住她的城市。
换一个环境生活让她成长了很多,同样,他也成长了很多。
好在最终他们可以走到一起。
沈岸回到办公室,打开手机屏幕,屏保是他们曾经的合照。
时间回到她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十八岁的江有枝对他说“喜欢你”,但是他却没有好好珍惜这个姑娘。沈岸心中一阵柔软,指腹触碰到照片中她的面颊,力道很轻。
手机屏幕转换,一个电话打过来,是医院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