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疯子杀人不犯法的,她要袭击我们怎么办?”
“你看她古古怪怪的样子,才九月份就把全身包的那么严实,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吧?”
听着身边同学的你一言我一语,王大海感觉脑袋更大了,摆摆手,“大家少说几句,不要老说人家是非。”
李姗姗瞪他一眼:“我说班长,你现在可还是代理班长,两个月后大家会再选新的班长,你一个代理班长怎么还摆起班长的架子来了?”
王大海生气了:“李姗姗,我怎么摆班长架子了?谁人背后无人说?我只是少让大家议论别人的是非。看着你同学家里有老人、有病人要照顾,你就没点同情心?亏你们还是老乡呢!”他转头看高宇,“高宇,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我们大家送你去医院?”
高宇摇头拒绝。
裘圆圆凑到他的身边,要拢他的衣袖,被他闪开,瘪嘴站在那里。
一边的姜正勇冲她做个鬼脸,比划了个圆圈,气得她脸都红了。可恶的姜正勇就知道嘲笑她的名字和她的身材。第一次认识时,他一听到她的名字就笑了半天,狠狠瞪他一眼,她别过头去,担忧地看着高宇,那个疯女人使劲抓着高宇哥哥,人都说疯子的力气大如牛,高宇哥哥的胳膊被她一直掐着,该有多疼啊!
那厢,李姗姗瞪着王大海:“你说李语安是我的老乡?”
“是啊!你们都是北京围村的嘛!”
“不可能,我不认识她。”
王大海急了:“怎么不可能?昨天我还专门找过咱们辅导员,看过咱们班同学的基本信息,还打算在各高校组织的同乡会上介绍咱们班的同学过去呢!我不会看错的。”
“大头班长当得挺称职。”有男生笑。
“那当然,为人民服务,我当一天和尚就敲好一天的钟。”王大海得意洋洋。“哎!别瞎给人起外号。”高中时,同学们看着他脑袋大就都叫他大头,上了大学,他以为摆脱掉这个难听的绰号了,谁知这又开始了。
“有你这样的和尚吗?花衬衫、手里提着大肉包子。我看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头花和尚。”姜正勇取笑。学生们笑成一团。
“姗姗,她会不会就是昨天你打电话时,你妈妈提到的那个李语安吧?”王颖提醒她。
经王颖提醒,李姗姗明白过来:“就是她!我堂叔说过他收养了个女孩,女孩家里还给他八万块钱。大家都没见过那女孩,还以为他吹牛,直到村里拆迁,户籍里多了名字。开始我听李语安这个名字,只觉得熟悉,没往那方面想,如果她的户口也在我们村,那就是她!”
“八万块钱买个北京户口真值!”有人羡慕。
“可不是,留京指标现在几十万都办不下来。”
“更值的是拆迁费,现在的拆迁一给就是几百万、上千万,她们家里还真有眼光。”
大家啧啧赞叹,听在李姗姗耳里很不是滋味。
陈楠安慰:“姗姗,李语安能不能分到钱你堂叔说了算,不用多想了。”
李姗姗轻叹口气:“我堂叔早过世了,他死的时候李语安都没出现,现在要拆迁了她肯定会出现。”
“她怎么这样?虽然你堂叔人不怎么样,可是好歹是她的养父。她怎么可以连你堂叔去世都不去祭拜?”有人忿忿不平。
高宇淡淡地道:“他们的收养关系是买卖交易形成的,应该没有事实上的收养关系。”
“那也该祭奠一下,人死如灯灭,即使没有抚养过她,可是好歹名义上是她的养父啊!”裘圆圆有些不高兴,高宇哥哥对任何事情都是云淡风轻、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可是他现在竟然在关心李语安。
其她同学都纷纷点头。
有男生道:“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心有多硬,不去也不奇怪。”
“没错,看起来还拽拽的,真让人不舒服。”
看他们大有讨论下去的趋势,王大海忙说:“咱们先去逛公园,门票都买好了,不进去看看太可惜了。”他带头往入口走,身后的同学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同学们怎么议论的,李语安不知道,她只觉得愤怒和羞恼。
“安安,你慢点,你妈妈都被拽痛了。”在一帮孩子面前,穆今华不愿说外孙女折她的面子,现在走出一段距离,看她还是又气又恼大步往前冲阻拦。
李语安停下:“你们不是在良乡吗?为什么还来市区?”如果她们不来市区,就不会碰到她的同学,也不会让人知道她有个疯妈妈,她也不会那么难堪。
穆今华叹口气:“你妈妈在街上看到一个穿蓝色衬衫的男人,一路就追到了这里。”
李语安一听脑袋就疼。只要是看到深蓝色衬衫男人,妈妈的疯狂就不是用常理解释的。有一次,她竟然跟着一开车的蓝衬衫男人跑了几条街道,要不是那车看不到了,她还能再追下去。
她瞪着瑟缩着蹲在地上的妈妈,那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里都是恐惧。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刺激她,她都是安静的,但是一旦触及敏感的弦就一切不受控制。她疯狂的行为李语安阻挡不了,又不能让深蓝色衬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好一会儿,她问:“外公呢?”
“去摆摊了。”穆今华拿出手帕给女儿擦脸,没有把老伴昨晚一夜未归的事情告诉她。她心里七上八下浪潮滚滚,面上却很平静。
又去摆摊!看着被外婆搂在怀里的妈妈,李语安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他们拼命地挣钱有什么用?曾经她想着努力挣钱先把妈妈半边脸的伤疤治好,可是,妈妈一受刺激,刚涂好药的伤口不是粘上泥土就是碰到水,现在也没明显的好转。他们的辛苦不过是仍给了无底洞,外公摆摊时的心情又是如何呢?是不是已经麻木,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此刻,在李语安眼中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于拓正在狼狈地逃窜,确实是逃窜,他在胡同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不时留意身后的动静。一拐弯,差点撞到迎面开来的车上。
刘明浩正在哼着歌,冷不丁前面出现一人吓他一跳。他从4店出来,换了一辆车,过主路时堵车,看那情形,一两公里的路程堵上半小时没跑,他就绕胡同,反正北京的胡同他了如指掌,从哪里绕道近、哪里路好走,门儿清。绕胡同不担心堵车,就一点不好,总是担心冷不丁跑出来小孩或者狗,所以到有路口的地儿他就开的极慢。像现在,他把车开的都快和行人走路一样,还有人往车上扎,分明是想碰瓷。
他跳下车,举起手机拍摄:“丫的成心碰瓷是不是?当刘爷爷是好讹诈的外公?”他看清扶着腰爬起的人僵化了,脑海中出现几个字“不作死就不会死”。
于拓爬起来看到是他,开车门钻了进去:“快点开车!”
“哎!外公?”他回过神来。
“快开车!”看他像个木头人一样,于拓急了,“你傻啊你,快点开车。”
刘明浩反应过来,看他着急的样子,忙钻入车内启动车辆:“外公,有没有撞到您”
“开快点,自行车都比你的快!”于拓紧张地看向身后。
他加大油门,车快速行驶,于拓松了口气。
“外公,谁在追你?”刘明浩从后车镜里看到几个人跑到刚才停车的路口四处张望。
于拓阴沉着脸没吭声,好一会儿才道:“刚才的事情别对安安说。”
“为什么?”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刘明浩噤声。
“记住了,刚才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安安知道。”
在他的逼视下,刘明浩缩缩脖子:“我知道了。”
“如果你说了,坐车就车毁人亡。”
不会那么毒吧?刘明浩的汗都下来了。这要是他的亲外公,他都敢直接摞车子走人,可眼前这位,他要是敢直接不管,可以预见明天李语安能抽死他。战战兢兢地开了一段距离,在听到咕噜噜的声音,他才意识到旁边这位饿了:“外公,前面就是包子铺,我给您买点包子先垫补点。”不等人开口,他把车停下,一溜烟地跑向包子铺。
等他提着包子和饮料回来,才发现车里竟然空了。大佛自己走了,刘明浩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不幸?要不要问问李语安呢?他犹豫了,想到刚刚那位铁青的脸和诅咒的话语,他的手机没按下去。
晚上,李语安返回宿舍,正在屋内聚在一起看片的王颖等人一见她进来,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眼神里有惊讶、嘲讽、怜悯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床前,床桌上多了桶方便面。
“电脑狂人”扭过头:“面还给你了,早上咱们的同学自己组织了个小型班会,昨晚上我忘记告诉你了,今天我也没去。明早8点半辅导员组织开班会,地点在教学楼1楼102。”
那桶方便面被递到眼前。
“是我还给你的。”她不解。
“那包面九毛钱。”李语安淡淡地道。
“电脑狂人”愣了一愣,转身在她那堆得满满的物品、乱入猪窝的床上翻出一块钱递给她。
李语安接过找出一个硬币给她。
“电脑狂人”无奈:“只是一毛钱,不用那么较真吧?”
李语安将硬币放在她桌子上洗漱去了。
第二天上课前,李语安预计了大家会在背后议论她,也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在接收众人鄙视和同情的眼光,仍然难受不已。从她出现在教室的那一刻,屋内的说笑声嘎然而止,眼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她在同学鄙视和同情的眼神中走向后面的空位,刚想坐下,旁边的同学移向了一边,她默默地坐下,同学避如蛇蝎的态度让她特别的尴尬和难受。
临时代理班长王大海站在讲台上,轻咳一声:“同学们,辅导员有事晚点过来,让我们先开会。今天开会的目的主要是关于咱们后天军训的部署安排,军训时间为期两周,地点在大兴”
李语安听后心里乱糟糟,妈精神不稳定,只要听到打雷声或看到身穿深蓝色衬衣的男人,她立刻失控。医生说妈妈是精神受了严重的刺激才失常的,除了奇迹发生根本无药可医。
她想不通妈妈为何一见到身着深蓝色衬衫的男人就扑过去喊老公。在她的反复哀求下,外婆才告诉她,妈妈以前爱的人喜欢穿深蓝色衬衫。她嘴边浮起抹嘲讽的苦笑,记得小时候外公告诉她,她的亲生父亲严重的重男轻女,一看妈妈生出的是女儿,立刻就抛妻弃女。那男人可恶,可更可恨的是妈妈。离开男人的女人多的是,为什么就她把自己的脸弄伤还精神失常了?她只要想起自己的身世就恨,可即使她再恨也只能打落牙齿往嘴里咽,渐渐地,心开始麻木了,不再幻想妈妈的醒来,将全部的心思和精力转到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上。
今天,她来到大学,也像身边那些年轻的学子一样博览群书,也可以自信的展望未来,她全身充满了激情和干劲。可今天进入教室的一幕,让她抱有的莫大希望渐渐消失了。未来四年她几乎可以预料感受到的将还是别人的鄙视与怜悯。那一束束的眼光是那样的让她知道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