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池的桃花开得最绚烂之时,便是她的生日。这一年是她的十四岁生日,因为玄国送亲队伍的到来,多少显得有些寂寥落寞。父王和伯雅都忙于接待之事,只是差了人将礼物送到绯华殿,再无消息。她闲来无聊,独自一人去了梦华池。 初春的夜晚寒意未减,池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柔和的月光落在池水之上颇有几分凄蒙。桃花斜倚在湖水之上,色泽鲜艳,好像将池水也晕染成了自己的颜色。慢慢移步到池边,找了个青石坐下来,扭头去看藏在桃花树间的那一轮明月。凉风拂过面颊,她轻轻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醒转时已是月上柳梢,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锦被,不出所料阿辛就在不远处。 阿辛素来沉默,此刻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灯火昏暗,空荡寂静,只闻阿辛长长的叹息声。 “阿辛?”明姒轻轻的唤道。 阿辛抬头看着她,片刻后,轻言道:“玄国王姬不见了。” 许是刚刚睡醒,头脑还有点蒙,明姒显然并没有搞清楚状况。 “方才公子来过,让我们就待在绯华殿,哪里也不要去。”阿辛口中的公子唯有公子伯雅。 准帝后丢失于华宫,自然不是小事。 “阿辛,我们去看看。”伯雅对她的性子再熟悉不过,所有才有前来嘱咐之举。但他也应该清楚,越是这样嘱咐,她越不会听从。 “公子嘱咐过,哪里也不许去。”阿辛的回答淡漠而固执。 “那你就乖乖听话,等我回来。”明姒笑着跑离了阿辛的约束范围。 今夜的月光出奇的亮,一路上既没有遇到巡夜的侍卫,也没有遇到宫人太监,倒是出乎意料。 春夜清寒,明姒忽然有点冷,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带件披风出来。 前殿与后宫之间,有一片密密的林子,这里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藏着她、阿辛和伯雅很多快乐的童年回忆。伯雅小时候调皮,还从一株槐树上摔下来过,至今走起路来还带着微微的跛。也就是这个原因,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迟迟未定。 这里平时很多守卫,现在大概都去寻玄国王姬了,杳无人烟的树林,风从四面八方胡乱吹过,明姒忽然有点害怕。 有人声在寂静中幽幽传来,恐怖更甚。 她从来都是个大胆的姑娘,此刻却说不出的害怕,联想到玄国王姬的失踪,她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风将只言片语吹入耳中,是一个低沉的男声:“……莫要忘了……约定……” 另一个声音很低沉,实在听不清楚。她不自觉地向前挪了几步,足下一个趔趄,让她差点跌倒。 她惊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所幸,这次总算听到了,另一个人说的是:“左大夫辛苦,今后发展如何全赖大夫之功,允诺之事我不食言,相信主人也不会食言。” “你家主人一言九鼎,这天下谁能不信……”这个谄笑的声音不是左岂又是谁。华国的丞相和别人漏夜这般神秘接触,再联想到玄国王姬的失踪。再迟钝的人都会想明白个中因果。 原来是个阴谋! 如冷水兜头浇下,明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有个地方冰凉透骨,那是自己鲜活跳动的心。顾不得被人发现,她踉跄着跑回了绯华殿。 接下来的事情,比预料的还要恐怖。 玄国王姬的尸体在第二日鬼魅般的重新出现在了寝宫内,不待查清凶手,天子的怒气已随着制书加急送到了华国。借着天子的怒气,对华国觊觎许久的周边诸侯一拥而上,不出一年,边境守军全部溃散,又过了一年,一个快要落雪的阴沉午后,传来了都城被围的消息…… 就算父王和伯雅知晓了这个阴谋又能如何?毕竟已经无法挽回了,华国在一场自己人和敌人的阴谋中,灰飞烟灭…… 话说到这里,就像是一个冗长的前生故事,除了冰冷的手,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当年的恐慌和害怕。她沉默着,看着满树的花开,却觉得天地都是荒芜的。 “阴谋……”子谕看着花树,长长叹息了一声。 然而,他始终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拿走了小枕,客气地道了谢,目光再次平静无波。徒留明姒站在原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清苦气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