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簇幽幽烛光在密室中依次燃起,顾览看到里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样的珍贵兵器,紧贴墙角置着几只上锁的檀木大箱,一位头发花白的枯瘦老人瘫坐在地,周身围满了杂乱的古籍与画册,不远处横着一具干朽的骨架,看身长应当是个早夭的少年。
那老人想必就是朱天河了,两日不见,他像是又苍老了数十岁,整个人已形同朽木枯枝,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刚才那奋力一掷,似乎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到现在连站起来也做不到了。
朱晴哭叫一声“父亲”,便扑到了朱天河身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生父如今的模样,抑不住泪如雨下,浑身战栗不止。
朱天河哀叹一声,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掌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但半途中却收了回去,转脸看向顾览,一双带着威慑的眼睛锋锐不减:“顾馆主,快些结果了这个奸贼,他根本不是淮生,真正的淮生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顾览自从方才就心神不宁,又被眼前境况怔住,这样慢了半式,身后的“宁淮生”早已先发杀招,右手五指做爪猛地抓向他后颈死穴,使得却是和昨夜黑衣人一样的路数。
宁淮生动作迅疾快如闪电,眼看就要得手,顾览身形微微一晃,发梢从他眼前拂过,人却已经到了几步之外。
“叶钦到底在什么地方。”顾览问。
宁淮生阴森森一笑,哪里还有之前半点儒雅温和的影子,简直像只嗜血的厉鬼一般:“不是说了吗,死了。”
顾览眸光一凛,霜翎剑的寒气已逼到他胸前,宁淮生忙挥剑去挡,身份暴露后此人便再无顾忌,一时将“长风剑法”、“阴山鬼手”连同一些不知名的旁门狠毒功夫统统使了出来,套路老辣至极,内力又十分纯熟浑厚,短短瞬间顾览与他交手百余招,在旁人看来就像两团光影击来撞去,快得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等到二百招过后,宁淮生就玩不出什么新的花样了,而顾览却还未将核心武学暴露,身影缥缈如魅,将他绕得头晕脑胀。宁淮生深知自己不是顾览的对手,这样缠斗下去势必会被生擒,于是心思急转,将手中长剑向前一抛。
顾览挥手挡开的间隙,宁淮生迅速扑到一旁廖雪婵身后,抬手掐住了她脖子大脉,得意地对顾览笑笑:“馆主若是不想让这女人变成一个扎漏的沙袋,咱们或许可以好好谈谈。”
见顾览神情冷峻,果真不再动作,宁淮生淫邪地在廖雪婵脸颊上蹭了蹭:“馆主真是艳福不浅,漂亮姑娘一个两个地都要死心塌跟着你,你到底是用什么地方让她们这么听话的?”
廖雪婵咬牙切齿:“奸邪小人!”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朱晴紧攥长鞭,双目通红,“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
“朱晴。”顾览缓缓向前走,冷冷道,“你想谈什么。”
宁淮生挟着廖雪婵不住后退:“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顾览驻步。
“很好,”宁淮生道,“现在先点朱晴的穴道。”
顾览转身,朱晴站着不动,只是用充满信任和求助的目光望着他,顾览伸手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再点你自己的。”
顾览看了一眼廖雪婵,对方轻轻摇头,脸上已流下泪来。
他照做。
宁淮生突然癫狂地高声大笑起来,手刀在廖雪婵肩上猛力一敲,廖雪婵便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不禁一下子软倒在地昏厥过去。宁淮生将她扛到密室之中,又返回来把立在门边的顾览推了进去。
朱天河哀声长叹,门外朱晴急喊:“你想干什么,放开他们!”他听到之后便又转身出去,而后外面“噗通”一声,应是朱晴也被敲晕了。
抬手摘下墙壁上一支火烛,宁淮生在顾览身侧蹲下,用火苗凑近他眼睛,而后一点点移到唇角、下颌,顾览面无表情,只静静地看着他。
宁淮生问:“你大概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顾览勾了下嘴角:“没有。”
宁淮生哼笑一声,点了两滴蜡油到地上,黏住了手里的火烛,又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匕,将刃尖对准了顾览耳后:“对不住了馆主,你这张皮我还有用处,但我又不能提前让你死,那样剥下来的人皮就不柔软了,很难贴合。所以,啊,可能会有一点疼,但我会尽量快一些的。”
顾览眸中毫无波澜,好像听见的不过是再平常普通的一件事,他的语气亦像是和朋友谈论茶水点心似的恬淡:“你怎么这么清楚,曾经试过?人皮剥下来还需要用特殊的药剂保养,否则很快就会干裂。”
宁淮生愣了愣,笑了两声:“这个就不劳馆主费心了,我们自有办法。”
他说“我们”,意思就是还有帮凶,可能不止一两个。顾览温柔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宁淮生自觉失言,手下使了些力气,将顾览的皮肤刺破了:“这张脸想必为你讨了不少便宜吧。”
“你若是想伪装成我的身份,单单剥掉一张脸怎么能够,”顾览道,“烟华馆的大小事项,行医的技法,还有一些江湖上的人际,你确信自己都能应付的来吗。”
宁淮生将薄而利的刀刃移到他脸颊上:“那依馆主的意思?”
顾览闭上眼睛道:“不管如何,你至少要留我这位手下的性命,这样比较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