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芥子村将死的人会变成肉蚕,夜以继日地不停纺织,以报答这个村子曾给予的恩情。
叶钦站在芥子村口,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来自菩提子的味道,还有其他无法言明的诡谲气息。
午时刚过不久,这个地方的天空却已经开始变得暗沉,连掠过的山风也沾上几分荒凉枯寂。叶钦的帽檐在风中微微鼓动,他右手指尖有节律地在大腿上敲点着,像是在为一个重要的行动记时。
芥子村在百忌城郊二十里处,村民祖祖辈辈纺织为生,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充满困苦绝望地活着。令人奇怪的是,这里居然连续几十年不曾有人家出殡。
难道这村子里的人全都长命百岁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可能。
几个时辰前叶钦和顾览走下灰阁的船,雾气将散,东方已出现了乳白色的曦光,顾览并不急着去找游荡,而是对他神秘一笑:“看这天色,的确是刚刚过辰时,又苦思冥想了多半个时辰,君座找到破绽了吗。”
叶钦呼了一口气,不甘叫他看扁:“浓重的雾气足够遮掩船只,趁岸上的人六神无主的时候掉个包,也不算什么难事。起雾的具体时间,其实是在卯时结束之前,但是争取的这一点时间也撑不起灰阁那么大的噱头,至于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动的手脚,我倒是很期待馆主的解释呢。”
“哎,哼哼。”顾览清楚他心急,于是就故意拖着不说,颇具嘲讽意味地回眸笑笑,继续往前走。
“顾览,”叶钦伫步不动,语气充满威胁,“我想你大概不愿意在这百忌城的客栈里耽搁一天吧。”
顾览转过身:“着什么急,我这不正要说么。其实他们只是用了一点不太高明的障眼法,中计的人不过是先入为主了十三时辰的概念,才会对一些明显的视而不见,说白了,就是被灰阁的气势生生唬住的。”
叶钦皱眉:“明显的什么?霸什么?”
“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顾览摆摆手,“我问你,你觉得灰阁为什么要载着我们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不是说撤销契子才会去么。”
顾览撇了下嘴:“我敢肯定,每一批与灰阁订下契子的人都要先被带去那个地方,不信的话,我们稍后可以问问游荡。”
叶钦若有所思,用目光鼓励顾览继续说。
“因为如果不把路程绕远,根本不能轻易虚构出这第十三时辰来,”顾览道,“在船上待久之后人的感官会变得迟钝,行程又十分冗长无聊,有时候就连船是行是停都判断不出。”
叶钦:“你是说不过就算路程变远,耗费的时间也只会变多。”
顾览笑:“关键就在这里,往返一个时辰,再加上之前在船上停留的时间,怎么算都要超过两个时辰了,然而下船后的确才刚过辰时,这样想来确实有一部分时间被折叠。但是假设我们自从上船后就一直停在原地没动呢?”
“这有可能吗,”叶钦道,“我们上船前,对岸可不是那个蛤蟆店,总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盖一座阁楼出来吧。”
“哈哈哈,那你还记得对岸的样子吗?”顾览问。
叶钦两指捏着下巴略想片刻,道:“似乎是一家许久未开的布庄,门面又旧又脏,牌匾都快掉了。”
“那布庄也是两层么,门前大致也是蛤蟆店那么宽?”
叶钦挑眉,双眼一亮,神情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顾览点点头,十分赞赏地对叶钦一笑:“其实刚进那家店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奇怪了,前厅喝酒的那伙人,虽然带着满身杀气,但看上去鬼鬼祟祟,一副做足亏心事的样子。杀人多,胆子小,武功又差,这样的人在一家是非之地喝酒,且不说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全部背对着大门口,这太不合常理,是不是?”
“没错。所以那时候你就开始怀疑了?”
“我怀疑他们将门面改换了,而且小厅对面也有一道门,说不定从那边出去,也能在河岸上看到一艘船,”顾览摊手,“同样的伎俩,同样的说辞,一晚上似乎能接下不少生意。”
“那么记时的燃香呢?”
“香中含有迷药的成分,自然是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偷偷截短一些,你敢说自己一直清醒着?”
叶钦缓缓勾起唇角:“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只是有一点缺憾。”
“你觉得我没有证据?”
“而且你也不能解释大船与小船之间是如何调换的。”
顾览轻松一笑:“很简单。那小船本来就不是实用的,只是一个假的模型,固定在大船顶上,起雾之前,大船就藏在水下,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上的那艘船无论哪个房间都没有窗户吗?”
叶钦:“唔”
“至于决定性的证据,还要感谢君座大人你了。”
“我?”
顾览抬手在叶钦头上一巴:“若不是那晚你气我,我也不会搬河岸边上的石头砸你。一堆乱石头不好分辨,但要是少了最大的一颗,并且还留着崭新的土坑,就很能说明问题了,灰阁的人万万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去留意这些石头吧。”
叶钦哑然,眯着眼睛宠溺地看着顾览,似是回味无穷,又好像充满了惊喜与新奇。顾览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早已步伐轻快地走远了。
等到叶钦追过去,顾览却突然沉了脸,神情格外严肃:“对了,还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顾览道:“我在帮佘有极拿契子的时候,趁他不注意,将上面一格标有红色符号的抽屉拉开了,那里面的契纸上写的是以一颗菩提子为代价,十月二十八杀娑婆堂主玄鸩,地点傀伶街,无名。”